太乙观-后山寝居（荆湖路）——任飘踪

【微微转目，看向桌上酒菜，这才搞明白她是为了什么才买来这么多酒菜，心中也不知是无奈好还是叹气好。自己就这么一个师妹，怎么忍心再说重话。】

【只是教她武功……】

【伸手拿起还剩半杯的酒盏，眸中多了一丝思索。】

【太乙观这一代三个弟子，都是喜欢浪迹江湖的性子。自己与师兄一介男儿自是无所畏惧，可师妹一个姑娘家，又还是长得不错的姑娘家，行走江湖时，难免会被歹人窥伺。这武功也不是不能教，就不知她吃不吃的起这苦头了。】

【转目看她，见她仍是一脸期待，放下酒杯。】

也不是不能教你，只是武功可不是一日就能学成的，你要学了，可能坚持下去？

【看着师妹拱手一礼，又看了看一桌的酒菜，不知怎地，除了叹气就只想叹气了。不过还是稍压下这番情绪，啧了啧舌，思考了一会儿，才继续问师妹】

那你想学些什么？剑法吗？

【武学之道何其艰难，自己所擅长的也就只有一门剑术罢了。却不知师妹想不想学。】

【看着挤到身边亲昵笑的人，扭过头翻个白眼。】

你以为学剑很容易吗？当年我被你大师兄教导的时候，都是要先打好基础再学习剑术。你先把基础打好了我再教你正式的剑术吧。

【不过，自己所学的剑经走的是灵巧刁钻路线，也不知适不适合女子。若不适合，看来自己还得去万藏楼内找找。毕竟师妹学点防身技能，自己也能安心一些。】

【她虽这么说，但眉宇间那抹苦楚却是谁都看得出来。忍不住唇角微弯，想了想，却又不太好。赶紧端起酒杯掩去笑意。】

好了好了，要习武也等会再说，吃东西，吃东西。

【说着，两人便一起动起筷子来。】

——结——

天还未亮的时候，雪地的光已反射入了屋内，照的屋内一室透亮。阖目再三，又拉了拉被子，终还是敌不过入窗的那股寒意还有越来越清醒的意识，只得起身，打个哈欠却是哈欠连天，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不过也是，任谁被拉着在那搓汤圆馅搓了一晚上，也会睡眠不足。奈何这具身体早已习惯了早起早睡，一时间想补个眠都没办法，只得放下这个念头。起床套衣套靴，眯着眼摸索着床上的木梳，将马尾利落梳好，才一放木梳，起身推门。

刚一开门，一股刺骨的寒风直接扑面而来，冻得人一哆嗦。再大的睡意也被这寒风弄清醒了。揉着眼睛朝外一望，这才发现外面早已是雪白的世界。下意识搓了搓手，又扭头回去看了下那扇窗户，才小声嘟囔句:“难怪这么冷。”

未曾去看地上的脚印，就这么迎着寒风出了门，一边暗暗想也不知厨房里那水缸的水冻住了没。如此想着，很快便来到厨房门口，刚准备推门而入，手放在门上却突然不动。

“嗯？”

放下手，已敏感地察觉到内中有人。起这么早……莫不是师兄？

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慢慢入目地是一道熟悉的身影，蹑手蹑脚走到人身后，探头一看。

“师兄？你在看啥？”

师兄并未理自己，反而在那认真地戳着啥玩意。又打个小小的哈欠，心中嘀咕等到了午间一定要补个眠。

左看看右看看，师妹忙活着，师兄也忙活着。挠挠头，好像没自己啥事？

不应该吧……？

自己还是干不出半路溜走这种事，只能抱着臂看着他们俩在那忙活。一时间耳中惟余忙活的响动声，窗外落雪的簌簌声。

发了好一会儿呆，耳旁师兄师妹又不知说些什么，也没仔细听，直至师兄突然唤自己一声——

“师弟，你看看灶上的水凉了没有。”

“啊？”

这才回过神来，听清了师兄说什么。点点头算是应了他的话。跨步来到灶台前打开盖子，一锅水正在锅中，看了看，把盖子放下。刚准备转身，肩头不小心蹭倒了墙上挂着的筷子筒，霎时一把筷子齐刷刷落下，下意识探手一捞，却只拿到了二三份。其余的全噼里啪啦落在了地上。

好端端的筷子，却因为自己没睡醒……

“嗯，咳，失误，失误。”

没事人一样摆摆手。

若非人手不够，真不想让你进厨房。

听见这句话，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这个，也不能怪自己嘛。谁让这竹筒挂这么低一转身就蹭得到……好了好了，再想下去不是狡辩也成狡辩了。只得乖乖蹲下身子，去把筷子捡起来。仔细翻了翻，发现沾上些灰尘。把筷子一握，来到厨房另外一边，取来木勺去水缸里舀水，准备洗洗筷子。

来到水缸边，打开盖子探头看看，幸好天气虽冷，水却没有冻上。不然又得去后山挑水了。

转头看看师兄和师妹，他们俩正忙活着滚元宵。想必也没时间顾忌自己。所以只能一舀水，来到就着冷水冲洗下筷子。然后甩干筷子上的水渍，把筷子放回竹筒里。

甩了甩手上的水，又蹑手蹑脚来到师兄身后，看看师兄在那滚元宵，又看看学的像模像样的师妹。挠挠头。

“看起来……不怎么难嘛。”

听见这话，讶异地睁大眼睛。

“诶？可以吗？”

见师兄点点头，霎时把师妹刚刚的话抛到九霄云外。笑嘻嘻接过师妹递来的盆子，又探头看了看师兄的动作。

嗯……奇怪，怎么越看越像是在打太极？不管了，先做做试试。

带着这样的想法，学着师妹模样小心翼翼地晃着盆，看着馅料均匀地粘上米粉。慢慢地，圆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越来越……诶？好像不太对？

眨眨眼看师妹，又看看师兄，最后低头看看盆子里的……雪球，嗯，一副纯属意外脸抱着盆子，乖乖走到灶台边放下。

听见师兄的话，只是点点头，又看看盆子里的雪球，笑。

“五个够了，绝对够了。”

毕竟自己……嗯，和师兄一人两个应该没问题。

这时候师兄拍了拍肩膀，下意识回头看去，却见肩上一个白色掌印清晰无比。再看师兄没事人一样，嘴角一抽，拍了拍肩上米粉。扭头去寻柴火，准备烧水了。

【虽然自己从一个无父无母的小道士一下子变身成为刀剑春秋的表少爷，但这样也没有改变自己的习惯与生活。自己依旧住在会稽山上的太乙观中，每天晨听鸡鸣，暮闻鼓声。看着山间鸟儿飞走，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自己一点一点老去。】

【这一日师兄又不在观内，也懒得去管他到底去了哪。自行将诸殿前的空地扫净，转首便见师妹拿着一个木盒走了进来。再观她喜笑颜开的模样，好像是天上掉下块大饼似得。微微眯眼，将扫帚放到一旁，小心翼翼地跟上人。比起武功，师妹可比我弱的多。】

【因为武功高，所以进入师妹房间的时候，她也没有察觉到。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的背后，忽探头，看了看她手中拿着的盒子】

呦，这是啥？

【一句话刚出，她惊到一半转过头看着我，结结巴巴喊什么二师兄。扬了扬眉头】

师妹离观数月，这一回来就喜笑颜开，作为师兄，自然得看看你的情况啊。

【大概是经历了身世这些事，对外界的察觉度自然而然的敏锐起来。只见面前的师妹，虽是敛了笑容，但眼睛看左看右看上看下就是不肯看自己，再加上她手中一只紧紧撰着那只装着珠宝的盒子，一看她就很紧张这些事务。】

【本想着逗逗她，却不想她自己自打自招了。如果就这么算了也就好了，但看她艰难地转移话题，如果不配合一下，似乎不太好？只能咳了一声。】

嗯，甚好。

【瞥了她一眼。】

师妹一片心意，自是极好的。

朋、友、啊。

【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声音，却见她仍是那副不自在的模样，转了身来到她跟前，看着她手中的盒子。这么精巧美观的盒子，又装了一盒子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珠宝，最后还送了我那么多酒……嗯……微微眯眼，对一个女孩子这么热情，又送珠宝又邀请她出去玩……居心叵测啊居心叵测，勾了勾嘴角。】

你也不怕，人家是对你别有用心啊。
【这要是师兄来了，只怕和我是一个想法了。】

———————— 只能拉线的重新开始 ————————

承平十年，夏

“他在会稽山下杀生？”

说这话时正值午后，人坐在竹林中那方石凳上凝视着面前弟子。声音虽是韵平无波放在石桌上的手却漫不经心摩挲着，叫人听不出半点心中情绪。

见人俯身称是，也不曾因突如其来的事情动怒，只是笑了声：“真正如此，便去唤静照过来吧。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理由让他在会稽山就敢犯戒。”

模样虽是云淡风轻，话中总有些掩不下的怒气。便见弟子赶忙离开，方才阖目缓慢呼吸，极力压下涌上的愤怒。掌戒多年，若还不能控制住脾气，如何震慑宗门？

随年纪改变的不仅仅是身份还有性格，若是多年前知道有人敢在眼皮下犯戒还等人过来什么直接跑去对峙。如今门中执掌已换了我来，这性子就好比放在石磨上转了几圈，易动的燥火抚平了不少。

不需茶，又不是与人闲聊。便这么坐着，闭着眼似是沉眠，指尖却漫不经心敲着桌面。一下、两下、三四下过去，至了一百二十一时，已听到有脚步声自院门传来，方才睁眼抬眼望向面前的少年。不如往常温软颜色，只对他平静道

“你杀生了？”

此事他若不说我也的确不知，可莫名传入了耳中也不晓得是观里哪个看他不顺眼。到底是我对他太过照顾惹人眼红还是哪个师兄弟嫌我开了械楼赠兵有所不妥？不过不管怎样，眼下犯戒之事由弟子禀告，我若不表个态怕是对他更麻烦。

只是他不承认还好，少年心性终是压不住热血沸腾，若那样至少我也能不顾情面。如今他承认了，反让我有种无话可说的感觉。因而只能低下头，食指按了按眉心，似乎在斟酌该怎么说。

“……你告诉我，太乙门规是什么？”

说这话时火气暂下去三分，声音中却有压不住的疲累。我知我因辖门派至多人看我皆是看下任观主的表情，因此无人可亲近。至这少年来了，我心下愧疚才多破例，如今若是因我这点私心累他至此，倒不如从头到尾都端着副冷淡模样也免得伤人就好。

“我知你不会乱造杀孽，不然就不是你来见我而是我去寻你了。”

说这话时复又抬首看他一眼，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但出口言辞却比表象严厉，声声句句再不如前番。

“可如今消息已进了我耳中，纵然我想装聋作哑但旁人会怎么看待此事？青风——”

终是不曾唤他道号而是名字，应也算是我与他的私人交谈。只是诸事繁杂，也不知哪来的燥意让我忍不住气馁想着若能像从前行事将那群不合心的人一个个揪出来赶下去换我宁静就好，可惜如今还是得压着心火尽量平静对他说着决定

“我知你委屈，但我为掌戒，不能顾私情而不顾门规。等下……”

声音顿了顿，还是继续说道

“随我回去，自己领罚。”

“乱嚼舌根？”倒是没想到他竟会这么一说，眉峰一扬声调也随之高了些：“他所言你若不认或者没做那才叫乱嚼舌根，如今你认了此事难不成不是事实？”

话音落时已起了身，看着面前少年。我曾予他莫大希望将之当为俊才培养，哪里想得到他去行侠仗义了却不想着第一时间来与我说上一声，才至如今把柄抓在他人手中。要顾私情也不能放在台面上，偏偏有人揭了这层纱，我当如何？我只能罚他。

“你杀生已是事实，受罚该然。他人背后议论我自会惩治，有什么不服的？！”

话语不复方才平和，甚至言重。这般难控情绪，也真正是气急了再压不住心底的怒。

说是要罚倒也没罚重的，只是让他随我回了院子在院中站桩。也懒得盯梢，自行回了屋。徒留他一个在外面，要休息要偷懒都随他去好了。

房内早不是当年初来太乙时的一桌两椅一榻，桌上有道经也有闲来无事在集市中买的话本，更有还未看完的账本，一并放在上面堆积着。临了桌前拉开椅子落座，随手取了本放在最上面的册子翻了翻，是《抱朴子》。

见素抱朴，少私寡欲……双手一合盖上书册，额角隐隐有些发痛。只能放下书册自行取了发冠，五指插入发间慢慢梳理，心下却不如表面平静：我想观书再多道理在心也做不到个真正不牵外物毫无私情，不然当年怎会应了师兄的话留在此间照顾山门。如今因青风之事让也见到了这清修之地也来眼红旁人真正是令人气恼。

脑海中思索着各种应对方法，不说门徒师弟那必要有个交代，还需人下山去调查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若有明证自是最好……

思来想去时，天色渐暗。方才燃了油灯，淅淅沥沥的雨就下了。望着窗外的黑夜，蓦地想起什么，转身去打开房门，就见到他还站在院中。若说当初不知道，如今可是明白了小孩子闹起脾气真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下雨了，进屋吧。”

夏日风雨甚多，有时骤然变脸也拿它无可奈何。好在两人距离尚近，听到声响时便能让他进来。天色渐暗，室内唯有油灯一盏亮半室光明，在这凄风冷雨之夜总是令人心安的。

听到他那声喃喃，回头一看，少年就跟打湿了毛的小猫似得站在门口模样局促，而他身后房门未掩见室外如墨夜色，有雨滴拍打在外面的老桃树上声声作响。对此也只是转过身去床边寻着什么

“脏了打扫，湿了擦干就是。自己进来找个地方坐下，记得门关上。”

他身量比我稍小些，但我的衣物应也能用才是……这么想着时已经翻出了一套中衣，弹弹不存在的灰尘起身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