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观-后山（荆湖路）——任飘踪

【他一下子窜起来，我依旧抱着手臂望着溪水。直至提问又进了耳里，低头看了眼】

你师父啊？

【想了想，还是跟他老实交代。】

前些日子来了封信，说到广南了。以他那个性格，就算出海也不稀奇。

【转头打量了下地上的落叶，又看回去。】

你想见你师父？

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先说想后又说不想，你到底是想还是不想？

【歪着脑袋，打量着他一举一动。不得不说自从师兄收了个徒弟后，自己也省心不少。清晓虽然依恋自己，但同龄人间话题总还是比较多的。】

不给个准确话，我可就觉得你是在烦我了。

【一地落叶乱撩拨，成了也堆也被撩拨散了。不动声色挪开脚步，看向兰溪下游。】

你觉得我像是顿悟过吗？

嗯……

【听到小友这么说，还真认真思索了一阵，才点头道】

你想他。

【转目恰好对上一旁的人，眉眼弯起，笑眯眯。】

至于不想干活，那不是不想，那是——懒。

【不等他反应，也不心疼身上的新衣，趁着地上已干，索性一撩衣摆坐下来。就听见他这么一问，倒是怔了下。】

【因为没想到。】

【扶着脑袋想了一阵，才道】

修行需要理由吗？

有些事，觉得该这么做，就这么做。

【托着脸，看着山下那只牛在兰溪上瞎转悠。也不知道要喝水还是要吃草。不过这个季节，山中青草也不多了。】

如果自己需要说服自己才能做事，那你确定这真的是心甘情愿吗？就好像——

【一抬手，恰好有落叶入了掌中。】

我送你和清晓去山下私塾读书，你不愿意，但是你还是得读。但心里苦，书读不出滋味，看到书就头晕乏力想死。那么你还要继续坚持下去吗？

【不等他回答，把叶片举到眼前看了看】

要是我，我可不乐意。折磨自己换来的东西，能成功吗？

——  开 ——

承平三年，夏

【扬州虽处荆湖，但炎夏至仍是难耐。太乙幸在山间，夜间风起时，倒也凉爽。】

’【依旧是轻薄短衫，蹲在兰溪边以丝帕浣洗夕渊。剑在，熟悉的感觉，但想起上次握住时，似乎……很遥远了。】

【仔仔细细地清洗着，直至身后传来脚步声，才头也不回地说】

还有问题你师父解决不了？

【丝帕已涤净剑身，顺势站起，眼前有点晕，好在没多久就恢复过来。】

【日头透露层层叠叠的树叶勉强挤下来，举剑于眼前，看着微微阳光落在剑身上。】

【凝视许久，似乎忘了身后的人。】

【直至一滴水缓缓滴落在河岸上，一甩手时，运劲一震。水滴如雨，溪水涟漪。】

【回头看他一眼，忽笑】

既是“悟”道，我告诉你，你确定这还是悟吗？

我的道？

【收了剑，转身踱步至他身前，看着他懵懂却好奇的眼神，仔细想了想，自己似乎有，又似乎没有过这种感觉？】

【记忆的最深层，不是那个早已没有亲人的古宅。而是会稽山年复一年的青叶高树。】

【那些记忆，似乎随着初来乍到，都消失了。只是……】

【想起名器大会，内心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却依旧淡然如初。】

我的道，大概是手中有剑，方能保护自己珍惜之人吧。

珍惜……

【乍闻此言，竟微微一怔。】

【这片湖光山色，这片浩瀚天地。人，不过沧海一粟。若谈珍惜，自是容易。但皆为尘埃……】

【只是平静以对。】

如果你想保护什么，那就是你要珍惜的人了。

【再闻此言，挑挑眉头】

问这个？

——————  开  ———————

承平十年，春

此番前往昆嵛，总不能孤身一人，还需有两个弟子随行，哪怕是跟着开开眼界也好。乾道便让青风相随，这坤道……

想到这里时，心下还是有些发愁。人选倒不是没有，只是她能否出山还是得去问一个人的意思，毕竟我虽是掌戒，看起来辖乾坤两道。可真正论起辈分，女弟子还需要个人点头。

可杏林居里没人，她也不知去了哪。思来想去，只能凭着感觉朝后山走去。路径陈师伯那间茅屋时也没见到他的人，这可真是奇了，为何一个两个都没人了？

倒也不强求，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直至将到兰溪。

将至石阶前时，视线蓦地一顿。那正在草地上晒着草药的人不是我那苦寻甚久的慕师妹又是何人？

若说我这一辈，大师兄云游四海也不知去了哪个山头祝祷修仙去了，三师妹情伤难过也只能随她走过人生中最后一段路。自四师弟后皆小了我七八岁，有些时候我只能端着长辈架子为他们撑起宗门，只望他们有朝一日才能回馈太乙。

慕情是师兄弟中最小的，三师妹临终前的日子里对她甚是喜爱。想来也是因这一大帮子人里就她二人是女子，如今……

自兰溪缓步而下，她像是也注意到什么抬起头看我。一张素净的面容入了眼中，我笑了下。

“找你许久不见人，原来在这。”

“的确找你有事。”

干脆点头，同时下了石阶来到她面前。正是午后阳光正好，青草沾露。兰溪潺潺而去，流去的地方当时红尘。看了一圈也没看到人，模样悠闲地双手拢袖，对上她疑惑的目光那丝笑也没散去。

“自我任掌戒以来太乙弟子无事从不下山，能随意动身的也只有你们几个。现在我改变心意了，准备领几个弟子出山去昆嵛一行，因此来向你讨个人。”

明月二字出了口，只是一点头。见她模样诧异，笑容越深，语气也因此带上了丝开玩笑的意味。

“人家长辈出门好歹也有左右童子随行，我总不能再学当年拎着剑就下山吧？何况……”

稍扬的声调落下去了些，当年，所谓当年也不过年少轻狂，却是自己过的最快活的一段日子。哪怕清苦，起码自在。

“……封山十年你我虽能潜修却不能因此断了诸门徒的路，他们尚是年轻，该出去走一走了。”视线一转复又对上来人，再次笑道：“明月与我颇有渊源，便私心了一下带她出去。”

明月性子腼腆柔顺，在慕师妹这般冷颜前只怕有愿望都不敢说出口，生怕师长动怒。若非当年她是因我之故才上的会稽山，也不会此刻提出带她出去走走。

我与师妹虽非一并长大，却也是看着她渐渐走到这一步的人。她当年的性子比之明月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愿对我露出个笑容也是因过往情谊。所以我来此之前也没想到她会拒绝。

因此对她细问，也只是微笑道：“就三个，我、青风、明月，多反而不好过去。至于他们的安全你且放心，我还是护得住的。时间……再过个三五日朝动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