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巷

绿湖，竹亭。
春日暖照，四下悄然，只隔街的叫卖声隐约可闻。一只蜻蜓飞来，极快地从湖面上点过，很小心、很秀气，似乎能听到水波一圈圈漾开的声音。
亭子里有一张石桌，桌上横放一副画卷，一只稳定修长的手握着画笔悬于纸上，笔尖是剔透的水绿，如同新发的柳枝嫩芽。
笔尖几不可见地颤动了数下，如同蜻蜓点过水面，留下淡淡的碧痕。

轻轻舒了口气，搁下笔，移开镇纸将画幅捧在手上。画上的景色正与所见相同，一湖水、几垂柳，只是这水这柳皆是绿色，竟无一丝其他色彩，简直绿得跳出了画卷，融入到眼前无边的春风里。
见此却是一声叹息，又添了几分不满。只因这幅画最着眼之处便在柳梢，那柳梢与水面欲连未连，线条柔软婉约，似要扶风而行。可惜用来调制的秋香色竟用完了，如今只得亲自去买来。
将画幅放下，犹带流连，垂首将挽起的袖子理正，边回忆着乌衣巷那家书画斋的所在，边出府往隔街行去。

一进乌衣巷，虽说这儿白墙黑瓦、青砖灰石，却是摊贩林立、人来人往，一打眼望过去，竟是比几年前热闹许多。
目光逡巡了一番，随即循着记忆中的方向一路走过去，却是寻到了一家手工作坊。
无奈眉头深皱，还是跨步进了坊内，毕竟那家书画斋的颜料用来最是得手，只盼着店主能知晓它的去处。

进了作坊，只见四周摆放着数个木架，随意打量了一眼，上面的货物琳琅，做工精致细腻。凡是锋利的边角都被磨得光滑润手，即便是肤嫩的小孩少女，也不会被伤到，看得出来是个很用心的木工。虽然这地方是小了些，倒也五脏俱全，不乏巧匠。
边看边往里走几步，看到掌柜和伙计正在招呼客人，便也不急着去叨扰他们。径自环顾了一圈，望见几把木椅，若是摆在后园的桃花树下，春日里赏景也是意趣。正要往那走去，却听到一声拨浪鼓，轻轻地敲打。

不由循声回头，只看到一道清丽的侧影，却连裙裾环佩都诉说着她的毓秀。她手上拿着拨浪鼓，手指如春葱般洁白修长。她轻摇着鼓，一动便是一风姿，她螓首低垂，唇角微微挑起，却不知方才是在回忆还是在梦里。

一下恍惚。

再回过神来，双手已下意识地扶住那女子，任她远离了几步，自己则细细观察着、思量着。这样的气质，若是不画下来，难免可惜。耳边听闻那脆如绿柳折枝般的音色，笑道：“本是在下冲撞了姑娘，合该我说抱歉才是。若是姑娘愿意，今天想买什么，就记在我账上吧。就当交个朋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