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园

请

[应了声请，往藏书阁行去。到那女子身旁时想伸手扶起，又碍于其姐刁钻，拂了拂袖做罢]

蝉喜春意，姑娘绿罗葱笼，难免讨喜。虽是盛夏，地上终非常坐之处，还是快些起来

[凭空一抓将滕椅搁其身侧]

再会

[与问路的姑娘缓缓徐行，闻言唇角微挑]

不像

村姑可纯朴多了

【与那二人点了头，算是道别，一前一后走着，自个儿呢喃，却闻他回话，抬眸看他，轻笑】

可是方才扰了公子与心仪之人相处吗？还是怎得？

【加快了些脚步，一边走着一边不忘回他】

应该不远了，待我到了藏书阁，公子便可回去继续与心上人继续。

心仪之人？

[这话从何说起？侧头看了她下，只得笑道]

芍药妩媚，牡丹风流，般般花好，何处不心仪？

[言语间书阁已至，拂袖一礼]

姑娘自便，在下寻花去了

【随口一句，引来他这般话语，敛眸，不与他争辩，抬头之际，已看到书阁】

多谢

【一句“姑娘自便，在下寻花去了”，在他身后做了鬼脸，丢出一句】

不送

【抬步进入阁内，今日便先在这逗留一日吧】

——————————结————————

—建元八年·夏—

【仿佛是陷入了一段极为冗长的梦境，无边弗界，只有脚下的路漫进前方重重迷雾，让人无论是停下还是前行，都不知身处何地。接着是黧黑的夜色，月华隐去，星辰无光，一丛丛火把牵沿燃起，热浪滚滚扑打脸颊，凄声哀嚎声遍响不歇。】

【不及思索其他，只有不能言明的彻骨恐惧自心底涌起，这画面太过熟悉，熟悉得不能容许自己回想起来。紧闭双眼捂起耳朵想要逃开这一幕，然而一个小女孩的嘶声哭喊却在这时听得无比清晰，像是直接钻入了脑海。】

“……放开他们，他们还没有死！求求你们放开我阿爹阿母……！！”

【绝望中心脏像被人死死攥住，呼吸都成了莫大奢侈，就在以为自己将要窒息时蓦地睁开了双眼，额上身上冷汗涔涔，支臂起身，惊魂未定地巡目四下，晴照透窗，嚣尘浮迹，桌案上一只白瓷的莲瓣五足香炉正喷薄起袅袅白雾，随着入户的微风婉转萦回。】

【这……是哪里？瞑了瞑眸，全是茫然神色，扶着床沿踩上地面，甫一直身，便是一阵眩晕袭来，待眼前漆黑逐渐散去，人已跌坐在地上。何以……虚弱至此？】

【未解之惑连迭涌至，喉间焦渴已极，才动了动唇，便止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风尘裹挟，经一夜驰马，终在天光晓破之时赶回棣州，将马绳掷给小童，急匆上到客楼二层，黎明乍起，清光透窗匍延，一线左右昏暗明亮，楚汉交界，光景落在眼中，却有些难言伤感，轻推屋门而进，触目所及空荡床榻，眉心骤然一紧，看至跌坐在地的人，霎然唇角微动，不知说何字眼，瞬时多少念头掠过，最终屋内响出一声轻言，欣喜……与隐蔽的对前路未明】

明心，你终于醒了！

【快步上前搀扶起她，往日明媚容颜被层层白布覆盖，脖颈臂肘手腕均有伤痕，却不及当初在山崖下发现她时得触目惊心，般般血痕凝成狰狞面孔，深处可见白骨，浅处也是血肉模糊，将伤处撒药用纱布缠绕，原先娇俏动人的姑娘变成如今面目全毁的模样，令人叹惋】

【身体中像燃着一团火焰，灼烧得五脏如焚，即使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胸腔，也没能压制这分煎熬，仿佛要将肺腑一并咳出，使得眼尾迸出两点水痕。觉察到有人到身侧将自己扶起，搭着对方手臂，扬颐望去】

。。。梅。。咳咳。。梅师姐？

【音线入耳喑涩，倒先将自己吓了一跳，却因师姐的出现放松了前时戒备，脱力地倚着她坐回床榻，秀眉深锁，沉沉喘息半晌方又抬眸凝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桌案，哑声道】

水。。师姐。。我想喝水

【梦里的惊悸仍还颤栗心神，对先前发生过什么尤感迷惑，试着回想，昏睡前的画面却总像覆了一重窗纸，无论如何不能窥见里面内容。只知眼前一切除师姐外，从这屋中床榻幔帐，到陈设熏香，再到窗外风景，没有一样是自己所熟悉的。】

【目光流转，睫羽倏地一颤，重又望着窗外，瞳心现出几分诧色。晴曦熠熠，烟容袅袅，正照着院落中殷青叠翠，一株海棠树上只余几星残蕊，在浓墨重彩的绿意中勉力支撑，早不复盛开时葳蕤冶艳。】

【分明记得，同师姐们下山时，还是桃花初绽。。。】

师姐，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急忙倒水递于她，见她观察四周眼瞳几经变化，心湖骤起平风，一时提心悬在弦上，到有些难受，可听到来问我如今何时，却稍微安心，先让她将水饮下，平缓换气后，耐心说道】

已是夏末秋初之时，我在山崖下寻到你时，你已经昏厥数日，伤势危重，只好把你安排在沐雪园中疗伤，前后已有半月光景。

【沐雪园往日清静，此处管事听到昆嵛名号后便欣然同意，客舍内一应俱有，可眼尾下意掠过空荡荡几案，早先摆在那里的铜镜已被自己收起，再次确认后，方启口道】

让我治伤要紧，你忍着些疼，让师姐拆下纱布看看

【言落看她意见，毕竟伤在面颊，怕她一时不肯接受，若是在她昏迷时早就拆布换药，盼她醒来后反倒成件难事】

夏末秋初。。。

【小声重复这几个字，心下震惊不已，愣愣地说不出话来，连她而后说了什么也无暇细听，从师姐手里接下水杯小口啜饮，眸光虚虚垂落在面前的水磨地砖上，吃力地消解这这份猝不及防。直到梅师姐探手过来，下意识向后避了避，才意识到她方才的话里似乎有‘治伤’二字。】

我的伤。。还没好？

【脑中仍是一团浑浑噩噩，顺着她柔荑所指方向抚上脸颊，蓦地悟出自醒后便一直困扰自己的怪异之处在哪里，指尖所触并不是脸上肌肤，而是。。。一层绷带。】

师姐。。我。。我的脸怎么了？

【再是神志混沌到此时也该了然，昏睡这许多天，若是寻常伤口早该愈合了，何况。。还是伤在脸上。整个人如同跌进了紫云峰的寒冰窖，四肢百骸都冷得透骨，委屈，恐惧，迷茫以及梦里的绝望纷沓而至，终于忍耐不住，一把捉住她的手抽噎出声。】

师姐，我的脸怎么了？我是不是变的很丑很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抽泣声忽而声高忽而放低，连绵不断，一声声仿若攥住自己心脏，一时呼吸都不自在，被她捉住的手只觉已然潮湿，泪水与发丝粘粘糊糊地贴着，到底是被她发现，不过发现也好，那我这当师姐的定然会为她治好脸伤】

【抬起空暇的那只手缓缓抱住她，再无言，平生几分相依相偎，窗外升起的骄阳，穿过明纸窗一处不落地铺散到它所及地方，依稀看见弥散在光线的尘粒，明朗一日，却抵不住凄凉伤感】

我找到你时，你的脸上青红满布，山崖的树枝坚石都成了伤害的武器，深处可见白骨，浅处也是皮肉翻开，不过明心你放心，师姐一定可以治好你的伤，让你恢复从前的模样，你忘记紫云峰异草奇药尽有，就算师姐医术不精，那还有易师兄和师父在！

寻尽天下，也定会为你重塑新颜

【将脑海里想说的尽数说尽，越说下去好似越有底气一般，安慰着师妹，也在说服着我自己，紫云可是医药荟萃之地，自立派以外，便不信没有人损伤过脸，若有必定会在紫云留下药方，只是这回我来得匆忙，没有去翻找而已，一定是这样！】

【所有希望便似随着师姐言语一点点湮灭，待话落，眸中已无半分灵动。甚至不敢回咀她话中那些意味，只怕略一思想，便能在脑海中轻易勾勒出一张狰狞可怖的面孔，而那张面孔，竟然会是自己的。这一瞬间的万念俱灰将人狠狠扼住，缓缓倚进身侧的怀抱里，动了动唇，却没能发出什么声音。】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两人的心跳声，不知过了多久，忽地一颤，仿佛寻回了神识，目色闪烁，终而落在窗外，原来虽已经冷得彻骨，却并不能改写彼处明空丽日澹荡韶光，凭生一股力气将梅师姐推开，踉跄着向门外跑。】

我。。不信。。。我不信！

【虚弱喃着，也不知该给谁听，总还存着最后一丝幻念，要么，眼前是幻境，要么，师姐的话是幻听。否则只是一梦而醒，何以天地不曾变却，自己却面目全非？】

【全是一念支撑，几次欲要跌倒，又强自稳住，扶着门扉踏出槛外，院墙一隅，半壁莲池在天光下粼粼流光。苍白的唇被咬出一线血痕，腥甜在齿间漫开，眼中却唯余那一方水色，半趿的绢履遗落一只也浑若未觉。终于到了池边，双膝一软瘫坐在石沿。】

【倒影随着波光一跌三宕，指尖触及，还带着盛夏的溶溶暖意，偏偏折映出的手臂瘦弱枯槁。另一手扶着石沿，慢慢将上身探出，刺入眸底的，是一颗缠着绷带的头，陌生得根本不似自己。颤颤沿着下巴摸到耳后，想找出绷带结端，好能层层拆解，看清自己模样。】

【一把被推开，踉跄倒在一边，看着明心破门而出，无言阖眸，难掩同哀之色，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微尘，不急不忙地走出屋子，循着路一步步而来，我也不知该揣何等心情来面对大悲大痛的师妹，每迈出一步，状似轻实则重千顶，但愿时光慢些，让她可以从容以待】

【一方波光潋滟，柳涤拍浪，站在月洞门下，看着那厢景与人，恍然生出隔离感，不亲近也感受到她此时厌恶悔恨，可我能做的，像局外人般静静守候，言语此时已无用】

【不知过了多久，站了又多久，炎天暑热，连自己都有些吃不住了，掌心腻出薄薄一层汗，明心现在的情况不能见光太久，于是走上前到她身后，弯腰伸手，将她轻轻带起，语气泰然】

回去吧，你现在不能在阳光下久站

【何时起常人都可享受地大好晴光也成了奢望，无意扫过水光里那张白纱包裹的脸，一刹眼神哀伤，再抬眸已消失无影，弯唇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