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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独韵] |千秋赋|——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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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目名称:千秋赋
参与人员:乔芒  郭必筠
剧中角色:許觀颐 珂明冬
剧目类型:原创
剧情简介:八荒定,六合安 —— 万古千秋,离人去何方。
(备注:涉史纯属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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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许观颐

[乾宁二十年十一月初九,禁苑内鼓噪声忽起。]

[弓弦铮铮之音划破长空,甲胄之响铿锵嗡鸣,刀戟相撞,利剑刺腹,粘稠的血腥泼上满地青砖,偶有身首分离的残骸坠地,伤痕喷凝成翻涌的薄雾,锐烈锋芒裹挟寒气凛凛而升,断骨声,呼痛声,染着血的喘息声,将树枝上栖息的夜鸦惊的振翅飞起,乌黑的羽影舒展齐张,遮蔽了冬夜里几点寥落的星光。]

[两日前太子生辰宴上奏响的曲子仿佛也断绝在这瑟瑟风中,缠绵不休的奢靡繁华退化成失了颜色的残片。曾闻萧萧鼓韵,卿卿弦音,莺歌燕语切切蔓延,亦见十八折紫檀锦屏陈列一堂,皇戚宫眷戴金碧珠饰,鎏金莲纹烛台燃起夺目灯火,金丝红纱将跃跃光线铺散开来,明耀的赤色仿佛灼人的风卷入宫殿,众人的身影皆陷入这一片刺目的色彩里,面目模糊,神情未明。]

[宫道上的雪尽融了,一盏孤灯在前引路,乍明乍灭的光随步伐晃动飘摇,青色阔袖常服微微起伏,束腰白色玉带上沾了血迹,夜色里微薄到看不分明,唯发顶压着金丝的头冠在极暗处亦有熠熠之辉。太极殿的宫阁阴影重重,乌云半遮的月光下,檐上压脊金兽仿佛也显露狰狞神态,正如这深宫内掩藏的诡谲心思,角落里暗伏诡计,枯井里深埋阴谋,它们悄无声息地蛰伏隐匿,一经引动即要翻覆天地。]

[仰首出神良久,卸去佩剑递与门旁守卫亲兵,空手入内。阔敞殿内只余三四盏灯火点亮,光影斑驳不明,暖炉似已半凉,龙涎香气溃散在华殿之中,逐渐消逝不见。今上端坐雕龙御座之上,神色沉静难测。]

父皇

[破空声骤然击来,身子略略一晃,耳上金秋叶耳坠摇动不停,只觉额角一阵抽痛,砸破脑袋的白玉镇纸染了赤色,跌在脚边碎裂两半。不退反迈近一步,提起裙摆缓缓跪于地,脊背却绷的笔直,而额上青筋迸起,伤处有如烈火焚烧,灼烫心骨,有滚热的血顺着眼角淌下,我微微阖了目,掩去一片血雾弥漫,改口咬出二字]

皇、叔

[大燕风气开放,女子可位极人臣,也可登九五之位。今上原有三子,皆早年夭折,后过继其弟庆王三女观颐为皇女,接入宫中教导十数年之久,谁知后来后妃有孕,一朝诞下皇子,圣上龙心大悦,直接封其太子之位。而许观颐,自然就成了棋局里的废子,市井闲谈里的笑话。]

[可世人也从不知,我同是龙血龙脉融于一身的今上亲女。]

陛下勤恤国事,劳身焦思,忧心成疾,何不如禅位安养百年,以享闲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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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郭必筠 发表于 文兴四年三月四日 (春) 2018-7-24 19:09:46 | 只看该作者
珂明冬

“禀珂少主,举事毕了”

[暗窗久候一句话语,此声抵达森苑禁处,重门不遥之地,箭簇声仍啸无休。成王败寇,大势已铸。细长身影沿窗壁若隐若现,宫装高髻,套着三四只金环叮咛的手抚著腰间一枚器光沉稳的鱼符,鱼吻机括对嵌一粒暗朱色玛瑙,妥然燕朝女内官服制,品阶不低。镇日在此守住燕朝昔年史卷,冠无实名,掌无实权。明馆烛火固在绽射四壁的重瓣灯台,高高燃砌一滴滴凝固的熄泪,绫绣罗足迈开莲步在厚重铺陈的氍毹,款款踏过绘煌彩画,缓无声的履一步拢一步走出阔室壁墙,门扇沉哑哑声一启,瑞炉静烧的暖意被寒夜风惊散了,宫花严妆下满眸之泓于流烟夜色当中翩然快循,双手稳端陈卷托盘而出]

[我身上的是,异国帝王家为质十二载,生死荣辱沉浮一轮回;听清楚的是,身披兵甲握举刀刃的他们,皆折身称我一声少主,那是属于千里寒关疆外,位及蕃北大君之下,最尊贵无比的称呼。]

[寒气凌掠,宫苑枝木婆娑不定,今夜灯色苍苍的洒在还算干净的地面,明艳脸上一瞬间添出了淡淡的笑容,一如既往含蓄像是远方开好在季节的花朵,其实想归去北地已经很久了,许多时候,我对观颐含着笑,心事沉甸甸涌动心口,而她亲手予来真挚的尊重,恰如一贯,扶起我委顿在地的命途。]

[乾宁八年,繁华如燕都,引来八方来朝,一代盛世长景,迷乱世人之目。还记得秋时节,爬地菊织得漫山遍原像为高天穹庐铺上一望无尽,遍眼的金黄。身为大君的阿爸与部族敬重的大合萨策马同送,头戴钢丝编制面罩的铁卫们纷纷扬举五部图腾旗,带随大批良驹及大队贡物,直到部族世世代代都跨不过的高原青海州。我与阿爸在界限俨明的山脊道别,一边是水土丰茂的燕朝,以河西、陇右、安西、北庭各镇为隘,烈烈风中河湟三关七州驻扎大燕封地的宣籍旗,而一边是五部统一不足百年的蕃北,百姓沿雅隆河谷牧牦牛羊群为生,疆地超过一半在山岭雪域,繁衍生息的领地相比大燕显然短缺]

[抗衡不得大燕,蕃北与相邻回鹘争战不休,阿爸抢先向燕朝献我为质,顺利和燕缔结为盟。大合萨向五部诸贵宣我乃雍中本教选择,无论男女即承天命,腕双缠毗昙金环,贵为未来蕃北之主。乾宁十八年,阿爸于凉州一战助燕击退回鹘大军,归途不幸堕马重伤,逻些城外遭禄东赞,禄钦陵父子篡谋,蕃北王权从此旁落反勾结回鹘侵犯燕土边镇,燕皇大怒欲斩杀我,受观颐救下后便软禁在深宫]

举事毕了

[欣喜临前,我离开四壁笼,现不出稚年在校场与观颐演练对阵时飞扬的姣姣颜貌,然朱口澈音但把四字诠释一叹。眸色昭见飞檐斗拱,星月同照异样光彩,富丽堂皇都作朽,又重似填新生。燕地宫裙长而窄,十七褶摆行走婉约,本身异族却迥别颊颜酡红体态矫健的蕃北女子。沿途几路军开始清理左右伏倒的尸山,血气凉凉钻鼻,身上无论醒寐都匿在长裙的利刃并也附一致气息——反、杀、夺。]

“陛下勤恤国事,劳身焦思,忧心成疾,何不如禅位安养百年,以享闲逸”

[朗清亢传的广殿,轰烈兵变,突似旧却不少年。依宫律亮出腰间鱼符,玛瑙光似血凝刺指尖,臂弯轻解,将随身未曾正大光明佩戴的剑与另把熟悉的剑并齐而置]

[倘若她事败,我抱着的是同她一起死的决心。]

[曳裙跪身殿外,双臂高举托盘投落一片影翳,长睫垂向殿内血迹裂开的碎片,低颈敛眸从容念来]

大燕开明卷本纪,燕自古有禅位之德,愿陛下顺应从之

[一句作序,殿外远近第叠浩荡附和声,将相臣子可知到场多数,异口同声逼向,岂容有悔有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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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观颐

[烛火骤然蹿升,爆出哔剥一声脆响,猩红的灯火照见半边侧脸,明暗之际,勾勒出极清晰的轮廓,金丝冠上镶嵌的宝石亦是朱色,暗刻弯扭的梵文,是寓意决心坚忍,万物不可动摇。这火色和宝光一齐披在面上,将流淌的血腥又涂重上几分,而与殿上九五之尊相似的五官,便沥出了冷肃凌厉的颜色。]

“大燕开明卷本纪,燕自古有禅位之德,愿陛下顺应从之”

[明冬秀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殿外将臣跟随附和,高低参差的声响安静地拥挤在一处,如奔流河川涌入大殿,寸近逼紧了二人。从八方荒原,到穹庐四野,我迈开步逐渐走上了一条越来越窄的路,路的尽头有金边玄色的龙旗迎风摆动,浑圆宝珠缀连的帘幕掀起,潋滟似的玉色光晕里矗立着鎏金龙纹御座,仅容一人独坐。]

[一线腐朽的尘灰簇簇落在眼前,金砖上的凉气如藤蔓般沿膝向上攀爬,令人忆起昔年的一段过往。那是雪未融尽的早春时节,蕃北与回鹘相互勾连数月之余,燕军于素罗汉山大败的消息被微风送入京城,朝中众臣的争论尚无休止,我却已跪在太极殿的中央接下一道出征的圣旨。元阳时半明半昧的光线拂过肌肤,如阴冷潮水将人淹没,旨意内浮泛空玄的溢美不过一层浮华托词,譬如金枝玉叶的尊贵下掩盖着见不得人的身份,私通得来的女儿是枝半枯的藤,窥光便要萎缩,道是天纵神武,智韫机深,其实字字句句,都是命我乖乖去死。]

[素闻前朝有凌迟重刑,罪人要受三千三百五十七刀零割碎剐,而我心上伤痕,鲜血淋漓,仿佛被片片切下,一路入骨的痛。]

“长宁天资粹美,人品贵重,可委之国务,克承大统。”

[似远似近的声音从高阶上飘了下来,他喉中似夹了两片生锈的碎铁,闻之沙哑艰涩。我垂眸看向掌心里一道沉色深痕,它横切着将整只手掌一分为二,正是蕃北吐谷浑部统帅琅支都所伤。我应当感激涕零,以粉饰描摩太平,遮掩凶戾狠毒的宫变阴谋,但生死一线走过,寒光凛冽的马刀劈来时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到头来只能如往昔一样伏身叩首,在光亮地砖上印下一摊凝固的深赭血迹。]

[事成了。]

[幽微神思百转而过,留三字落在平静无波的心里,将相臣子一一散去,亲信携敕令往宫中各处收尾,此时方觉尘埃落定。缓缓向殿外行走,一时间竟觉有些许眩晕,至正门瞥见明冬身影,又见了那相依相靠的两柄剑,心底陡然一松,偏拿了不属于自己那把,唇角勾笑]

归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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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郭必筠 发表于 文兴四年三月十日 (春) 2018-7-27 17:16:31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郭必筠 于 2018-7-27 17:32 编辑

珂明冬

[盖闻举朝文武山呼陛下英明,靡靡沉睡燕朝皇城千百年的中原霸主之息恰似为杀戮唤醒,卷起狂风骤雨渗透庄严殿室,在冠冕堂皇的庙堂震动呼啸。我低垂的脸庞,神色在这场剧变中安详无改,经意一抬眉,单觉镂空云殿高门四面八方的光一径潮涌过去,仿佛全数吸附向殿中匀婷孤高的那一人身上]

[她便是燕朝皇女许观颐,封号长宁,却是唯一身上带兵权的皇嗣。]

[顶礼背后空茫的万丈月色,百官退散,日月楼座龙首道倾衔四通御道,直到丹凤门刹那一线烛笼,接后联成片的灯火一齐壮观的明明灭灭。檐翘交联的天幕微微泛青起了雾水,覆将又寂回一宵太安长宁。夜露深重,蹙金织袖不沾暖香薰笼的深宫奢调,殿外晦暗处寡寥立着,反带起些更晚风凉的意味。]

[彼影走近,她取了我的剑。大燕内宫百项禁忌未允任何品阶的内官私携刀剑,经查格杀勿论。数年前初至赐榻别馆,与她同住同向一师求学,那时我先已安藏自保之心,根本无从放下这把剑,然当生死关头我肯放下决心去死那刻,她却从未弃我。温澈眼波似有湿雾濛濛轻展,眼角温婉一瞥亦润开了笑]

那是死罪。收下,你即已赦我。

[定睛睇那对含笑透亮的墨色眸子,经年浓黑多是要我看见不甘和刚强,沁凉的纤指抬起,缚腕金环亟亟击出一串清响,撞向启鞘剑锷,扶住她的手,指尖滑过掌心疤痕蜿蜒的位置,继而双手贴住温不分彼此的肌肤攥到一起。心内一脉暖流,仿比照在朔北高原的大地光辉源源不断注入了躯身,忽即驱散这凉夜寒冷。目光若水般淌向她身各处斑驳血迹,钗头凤随细语声一壁轻点髻前,端妆之靥到来她面前柔化无比,眼帘垂着似有诘问]

老师讲过,上将兵不血刃

[所谓兵不血刃,军中普通的步卒推弓拉箭百步内威逼对方首级轻而易举,而她宁可在太极殿血溅御座十步。滴漏音声单乏一刻,眼眸穿过她耳畔静止的千秋金叶,朦胧眺望右侧东宫方向,时值寅初,那边的灯火似乎还未熄下去]

[缓放她腕,及地紫裙拂开晦明阑珊,捧袖转身,正巧接过一侧小心翼翼奉上来的御药,敷好热水细致替娟容拭着泾渭可怖的血色。顶上宫烛蒙著一重薄可透物的燕绢,氤湿雾气间融融照映,辰光似被轻绵的呼吸拉得极慢,药散喂进对近白皙额处的几寸伤口,两指隔著一层布帛慢慢的替她揉着]

痛吗
[发帖际遇]: 郭必筠参加民间吃月饼大赛获得冠军,纹银+1 两 . 幸运榜 / 衰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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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观颐

[天际仍是漆黑颜色,廊下宫灯的影抹在碧罗窗纱上,印下一片繁华绚丽的痕迹,四下渐归于寂宁,夜风里隐隐似又响起闲适的鸟鸣,温热的触感交叠在相握的掌心里,顺势携她坐于殿前阶梯之上,纹金堆绣的百褶裙随动作迭散开来,月色下显几分潋滟生辉。仰起头,察觉金冠压在发顶是沉甸甸的重量,仿佛有另一种无法窥见的力道一并着重重砸在肩上,待我再次迈入太极殿的那一刻,便要永久地跟随。]

[明冬的剑比我的要略短上几分,此刻斜斜靠在膝上,如她本人一般映现出秀美巧致之风。转手取过随身佩剑,手腕微动,稳稳拉开半个剑鞘,一时只觉青光耀眼,寒气逼人,有洗不净的血气镌刻在剑身纹饰里,似战场上浓重的杀机。这冷冷剑光反照出东宫明如昼的灯火,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落在眸里却只余一片枯寂的青灰。]

是我欠他的,要还

[要还他允我降生于世,亲手赐予我灼烧着烈焰的野心与实现宏愿的獠牙。在化作腾飞入云的金龙之前,我先学会了做一匹狼,用利齿杀戮,用性命搏杀,忿懑伤痛随凶狠悍戾日益高涨,然而曾经念过的每一部经史子集,写过的每一笔字,射出的每一支利箭,皆映照着心底残存的感念与温情,是我难以摒弃的化身。情义与裂痕相互交织,今夜的宫变,来日的清洗,下狱、幽禁、诛杀,流再多的血也总觉交割不清。]

[故而余生的债,便用河清海晏、千里同风的大燕来还罢。]

小伤而已

[自然也是痛的,镇纸撞上来的那一刻,脑袋也被砸的轰鸣作响,而待时候稍久,便已麻木成间或挑拨神经的钝痛。但我不欲令她忧心,故而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一副无关痛痒、不值一提的模样。]

[药液覆盖上额角,凉刺刺地裹住了伤处,下一瞬便烧作火辣辣的一团热气。我闭上双目,只觉一切烦忧纷扰都远去了,久违的安宁与承平浮出水面,夹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甘香,将另一个隐隐藏于心底的念头也一齐托了上来。]

明冬

[睁开双眸端详起她的样子,金烛晕开的明丽光焰下,年轻雅致的美人如暗花一般盛放,端凝庄静的眉目,窈窕婀娜的身姿,仿佛因久居中原,连样貌到气质皆变得文雅俊秀起来,再不复北地女子的容色。然而即便如此,有句话也总是要问。]

蕃北,你想回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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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郭必筠 发表于 文兴四年三月十二日 (春) 2018-7-28 18:42:33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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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淡烛无声流光泻落青冷裙衫,不问低处高处的渺风吹起繁绣曼堆经纬交错,一袭单薄投影她轮廓前,且遮半壁寒宫清光。研金粉而得来的胭脂轻擦颧骨,光影暗暗女儿红烘托眼神专注,今日金冠纵横她青丝秀发明朝即君临天下。拔剑出鞘的刚劲带起细微嗡振,心弦随之一动,唇线轻抿,领会而笑]

我来之前便在揣度,若你挥刃逼宫我便拱手静待你事成,然而还是带来开明本纪助你一臂之力

[身起膝保持半踞姿态便于为她侍伤,一场宫变过境恐宫人来只会两股战战,眄眸光华一顾銮殿巍峨]

上将兵不血刃,而君王之德,近者亲其善,远方慕其德,远迩来服

[柔色吐言辞令刚硬,字句为她此番壮举作结,我晓得她选择是德。幼龄初学大燕诗书礼教,忐忑不明是也非也究为何意,咬词念句还带类似唇齿不清的口音,弘文馆授学的师傅摇头叹息蛮人愚驽不可教,宫人们躲在暗处嘲笑北夷蛮女茹毛饮血。故往孤雁投群格格难入,言辞尖刻者面上恭维实我全知晓,他们太过轻视蕃北轻视我,弓弦韧劲倘有人肯徒手来试,弓弦未被痛折必要对方付出血肉代价]

[观颐莞尔眉目言小伤,鼻息边弥漫难忽略的药味,指尖触过的地方想来任何一个皇族贵女该惊呼而捧镜自怜百遍。怎会不痛,我们只是更会忍。指若捻蚕丝般抚摩其容颜,感触而向她略略摇首]

[凭两万步卒一夜拿下燕都改易朝代,而她身后还有击败回鹘的数万精骑,此刻未曾听到鸣金收兵凯旋夜色的号角实为可惜,那日复一日响彻都城一百零八坊的文庙国钟是比拟不起的。蕃北被驱青海州边外,年年岁岁需一半牛羊马匹与天朝换取泰宁,勇士们弯弓能射雕杀财狼,对燕人号角却忌惮百年。质居宫中面对浮世奢华,足步两年间又囚在软鞋中辗转,淡然顺遂的被描成一幅大燕工笔仕女图]

“蕃北,你想回去么?”

[蓦地清瘦肩胛显为言语一震而不动,好比云淡风轻随影一黯又豁然开朗,自她派去史苑的亲兵尊呼我少主开始,困囿神思即腾起一股久远无改的力量。柔软双手还是托住她两颊匀药,四目相交过,眸光见底如同那木措的湖水,潮涨起那便是隐隐涌动的恨,她看得见我一切不堪的软弱还有撕开的挣扎,两年前我向她哭出声道出阿爸被叛军斩首,那时候泪里的恨钻胸彻骨且束手就擒等待燕皇处决]

我要回去报仇

[简单明了的话,眼神是冷的,语调像冬日冰辄被碾碎字字锋冽干脆。]

[坐回她身边,方才曲久的腿一点也不觉麻,盈袖的风要睫眸迷离万千,顺手拿过靠置她膝首的剑,抻肘霍然在眼前一拔,听声出鞘而辨锋利,目光一定,瞬似有千军万马心胸而过,清锐的笑道]

这把剑虽没在战场派上用场,但是我磨砺它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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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圈新月坠到人间,化作金环堆栈在明冬清瘦的腕上,镶嵌的火钻仿佛璀璨星子,夜色下闪着幽微的光,她持药的手原本端得极稳,金环不摇不晃,十分矜重,之后却随我话落骤然一颤,环环金镯不住地撞,在寂静里发出几声叮当脆响。]

我知道

[冬日残枝上缀叠的雪色照进瞳眸里,凝敛成一道极细的精光,有一帧画面自眼前闪过,忽远忽近是头顶耀动的日光,朱红色的宫墙下暗影摇曳,独身前往京中为质的异族少女持粗棍,将一名乱嚼舌根的宫人的腿生生打折,斑驳的血迹混着涕泪勾抹在青砖地面上,割裂盛景繁华与沉重晦暗,而尚不及圆融的汉文断续着砸下,因不甚清晰被逐渐在记忆里忘却,只记得有一双收着狠意的冷眼远远望过来,几欲噬人。]

[那时的我还在春风得意的山巅,俯瞰来自蕃北的质子在深宫里狼狈挣扎,已觉察出两人之间有一根相似的脉,既隐忍又锋锐,沾染几分铁腥气味。]

[双手平托,低眉抚剑,幽潭一般乌黑的双眸倒映在剑身,玄青剑鞘,霜雪白芒,这是尸山血海里趟过的杀人剑,劈开一路生死线,浸了血,便仿佛偏离宿命,再难回复以往的纯粹中正,但我也始终记得它在诞生最初,经千锤百炼,雕琢打磨后被赋予的期望与希冀。]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其名丹阳。]

用它吧

[锐声一响,还剑归鞘,郑重递过,镡上蟠螭纹金光微闪,映面上含笑,一时明艳。]

我信你定能旗开得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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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郭必筠 发表于 文兴四年三月十七日 (春) 2018-7-31 11:03:26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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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云若龙鳞摆尾起伏,一叶月舟安稳驶入低处,星辰瞬作移,云衣裳飞作霓,天幕陡似与高阙重叠,即使离得这般近,地上的人却无从动手揽摘。待如今能够体会其中枯味意境,再不是观星月而不甚喜悦的小姑娘。坚冷的剑握进手掌心,平眸视取蕃北称作辰星的铭文,精铜剑柄镌刻度母慈悲长生纹样,剑鞘秀朴凹刻本涂有属于北地祝祷的朱砂,年长日久,朱砂已化尘埃,空缺地方始终存在,就像残失离散的空洞,但原处日日被我手磨出乌亮光泽,此刻看来亮似刹破亘古的星阵]

[腕将小臂绷紧身体的力自然随剑一卸,剑身拢到手心静静的揉搓着,漫漫寒夜常藉此取暖,动作久就成习惯。周遭清寒浮动,犹嗅一丝血腥淡淡,下意识眸光一抵,微弯眉悟那是观颐身上已涸的血污,有她的也有别人的血,那是成不是败。雾霭淹覆龙道首尾,平阶至地若霜雪未化,诘曲七转一片白茫茫,却听闻她说话声,唇抿的笑瞬息消散,凝颜而对]

你要赠丹阳予我?

[容上色忽渐肃穆,目光并着吞咽夜风燃得泛黄的灯焰纱烛,几分暗中亮度如柴薪在烧]

我平生初尝相惜,却不肯立即领你情,因我最痛恨被人怜悯,但我知道你不是

[偶尔垂思回忆中的自己,譬如幼稚小兽反击之举,以卵击石即便奏效,结局也甚是哀凉。泱泱大燕若一头慵懒的猛虎,只管把我压碾股掌间,如若存豺狼之心的回鹘梗在蕃北与大燕之间的牵制一旦失去,我便立刻会被虎口撕成碎片。再及经过已失悲哀锥心的恸楚,经历生死不过曾经自尊难平,睫毛细微一颤,鸿羽一样即轻轻放下,面前的许观颐——大燕长宁公主,身份决定她的悲哀也注定她的尊贵,眼波最末一簇明亮荡开,娓娓语调述出经年心境]

我真正把你当作朋友,并非东宫易主你坠下高处之时,而是你与我并身骑马,公平的与我比箭

[不知吐露的话竟会变涩,然很喜欢她裁去贵女雍丽而冉冉英气的眉眼,那样浓郁的眼,什么都不容易被看进去,可深邃颜色又仿能吸纳河川,辰星同丹阳交换过来之时,我执住她手]

辰星随我一起在这宫中度过了十二个寒暑,现在我就要走了

[语多不似缄言默行的史苑女官,也似忘返归蕃北那心急如焚,一字一字唇畔冷静黯然]


或许再不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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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观颐

[左手叠于膝,指尖捻着金线堆簇,并一团暗红凝固,仿佛奏折上写就的朱批,升迁、罢官、流放、抄斩,鸡犬升天或是锒铛入狱,凝着血的墨迹尚未干涸,人的命运便已不由己定,迈着步走向未知的将来。]

[但凡权力更迭,总是要掺杂大股厮杀,无形里陷去多少性命,更无人数得清楚。我入宫后习驭下之道,观内外局势,悉朝章制度,识众人言思,未见情深已看透色衰爱弛、君恩浅薄,未坠谷底已体察斗争残酷,世态炎凉,天家血脉生来有淡漠深藏,几经雕琢后愈加冷硬,并无多余的心思去可怜旁人。]

[从来只有利益,又哪里来的真心。]

我想我是真心对你

[可明冬是深重夜色里一轮明亮的月。四目相对时依稀有恍如隔世的光阴自二人之间极缓慢地流淌,往事如烟掠过,曾有过多少相伴的时光,熬煎磨难,推心置腹,守望相助,却都不及马场上的意气飞驰,乌黑骏马马鬃飞扬,簇拥着倾落的日光,是神采奕奕的两双眼眸,伴着锦袖下玉臂上金锻花钏铃的清泠脆响,压下漫天晚霞殊色。]

[“辰星”上的朱砂褪了色彩,经年也不曾补全,中原与蕃北的颜色始终不同,画皮画骨难成形,落叶总要归根。但鸿雁北飞,天边黑云滚滚,一场狂风骤起,电闪雷鸣,不知这瓢泼大雨要下到几时,安危福祸令人忧心。]

[即便我有心相护,这巍巍高山,渺茫云海,也终需她一人飞渡。]

那我便做这辰星

[唇瓣渐次褪去笑意,眼眸两潭半阖的深黑,眉目间浮起肃然神色,对这不详之语也唯有以祈望还应]

也好照见你归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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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郭必筠 发表于 文兴四年三月二十日 (春) 2018-8-1 15:57:03 | 只看该作者
珂明冬

[指尖轻错,徒留不可显的停滞,手心方才聚出的暖意到实处,觉不出谁的手更凉。付诸情怀,如怔在梦中,心胸居然空落一处,论真心,城府很多时候要比用心容易。入大燕为质并不是大燕堂堂正正的敌人亦非手下败将,而是寄居权宜苟活的棋子。我不以为赴死艰难反觉解脱,生着的勇气是我欠她的,许得今夜几言足令往后无憾,我较她,匹敌相类大抵是一颗不甘不屈之心。细指抚丹阳,金蟠螭络寸寸硌过指节,厮疼一丝一缕缓缓的清晰,蛰忍终至脱离大燕这一日,五指顺势收紧,牢握命途]

[如此于大燕关卡通行,持丹阳好比鱼符乃信节之物,凭观颐号令万军威詟,归路概莫有能挡。十年权衡二年卑伏,介燕朝更替,蕃北局势又一团大乱,上苍也懒抬眼皮关照一顾,何况大燕那些目高于顶的仕族们。心滤过她层层用意,眼中她始终笑颜放朗沉稳不改,未久,后传一阵急促有致的靴步声]

“启禀殿下,陛下的诏书已然拟好,这儿夜寒风重,叩请移驾才是”

[一幅纯红袍子匍匐台阶,平日嚣张面孔精明俯低。大殿侍奉的宦官望准风舵行事,像极夜枭捕捉死气寻觅活路,看来论谁都在惮忌夜长梦多,不论太极殿的人还是东宫的人,观颐只需笑谈静候]

雾大了起来,殿下,我也该退下了

[含声告别,低眸与短距递来目光不期相遇,扬眉淡视,周遭还有多少眼目伺机窥探一二呢。起身垂颌并宫袖,高髻一丝不乱。是夜,目送观颐身影拾阶离去,直到幢幢簇拥的高处,再寻不见。宵深久立,端臂似石刻醒转,攥得湿润的指尖似染了露,腰佩丹阳不住摇曳环佩清声,不避讳地径直婉婉独行]

[我全名萨木萨·珂明冬,蕃北语为明冬格,蕃北金色之花的含义。步过蜿蜒宫道脑海徘徊起阿爸低沉唤我明冬格的声音,梦魇里阿爸时常穿着一套黑铁钢铠,眼目掏成骷髅空洞,嶙峋骨骼森森牙齿一遍一遍呼唤着我。萨木萨血脉还有我的兄弟姐妹,分别被奴役五部各族,大合萨传书过来的羊皮信,蜷成一个很小的筒,把它摊开读完,大燕史苑诸卷鲜血绎成的史册列在,蘸取笔墨回复大合萨,杀。]

[推开史苑寝室小窗,灯烛熄灭,身影开始晦昧淡化,启开怀中丹阳,柔婉的眼还是那般安静,燕地冷风不断入室,蕃北已是冰天雪地。翌日未听国钟敲响,带归连夜整编的百骑,一行直奔青海州。]

= 第一幕 结 =
窗外雪覆山,千秋出平湖。林深无旧客,坐看霜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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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许观颐

[夕阳下沉,暮色四起,沉重迟洪的钟声密沉沉敲响在灰黄苍茫的天际,太庙露出一角金瓦飞檐,两行青纱宫灯沿殿前台阶迤逦铺陈,点亮起柔和的莹光。头顶帝制镶宝金冠,两串珠子系在下颌,身披祭祀用的沉厚礼服,拾阶而行,镶滚华美纹饰的腰带随风飘起波澜,缀下长长斜斜的影子,在石阶上微微颤抖。]

[便在此时,宇内的钟声骤然止住,步伐跟着一停,一口断裂的司祭编钟蓦地砸在脚边,发出一声带了回音的巨响,两角上系着的朱红流苏拂过鞋面,如鲜血一般流过,衬着青阶呈出触目惊心的色彩]

“许观颐....”

[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是蛇一样悉索的动静。回身去看,入目是金丝银绣的绛紫官袍,黏稠的血不断从腰间淌落,洇湿了半边衣裳,向后一路蜿蜒,来人披头乱发,一张透白面孔,七窍扭曲,难以辨认身份,明显也知是死人的脸,但腐朽的手牢牢握住一柄雪亮长刀,似孔武有力,精悍干练。]

[一阵风起,仿佛死人的呼吸穿过耳畔,他在残余日影下扬起臂,锋利刀刃迎面劈下。雪亮刀光刺眼,身躯却仿佛陷入泥沼,晦涩艰沉的气息裹在周身,将人从头到脚死死缠住,一时竟动弹不得。]

[牙关紧咬,拼力一挣,手腕触及腰悬佩剑,精铜剑柄上凹凸不平的纹络将冰寒渗进肌肤,张五指紧紧攥住,“辰光”握在掌心,照亮了迷雾般的旧忆,它如深海浪潮席卷而来,覆盖了这最后一点梦境。]

[身躯陡然一轻,瞳眸神光含敛,闪过丝明悟。一声低呜轻啸掠远,剑出鞘素手架此一招,两剑交锋伏劲震荡,而后青光森然卷出,悄无声息拦腰斩过。两人僵持半刻,如泉的鲜血顿时涌溅而出,迎面泼了满身,对方几乎从腰际被剖成两半,败落前一声凄厉嘶吼,不甘的头颅垂下,仰面自台阶上翻身摔落。]

[不错目光凝视其跌坠身形,居高临下望去,唇角一点不深不浅的弧度,是始终轻蔑的神色,而他遗留的血顺着衣袖滴落,滑到剑鞘的空缺处,恰好填了朱砂。]

[睁开双眸,头顶明黄纱帐透进乍亮的天光,右手半抬在面前,白皙如故,不沾血污,但梦中场景仿佛仍历历在目。被我梦里梦外连杀两次的这一人,身份是废太子嫡舅,羽林大将军彭临淮,因部将告其谋逆之罪,反形已具,于乾宁二十年十二月腰斩于市,夷灭三族,并其党羽亲信同时伏诛,一夕富贵权势,就此烟消云散。说来彼时光景,距今也已有两年之久,而东宫显德殿即位的情形,竟也似久远斑驳的旧事,唯有梦中才会想起。]

[擎起的手被一人抓住,那只手五指细长,有着成年男子特有的微突指节,如此回过神来,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看了片刻,转首冲他莞尔一笑,轻挣下了榻。牙色襕裙堆簇垂落,臂膀裸露,肩背上有浅淡的红痕,帐缦上坠的金角子相互一撞,立时有宫人奉来罗纱,取过披罩在外,抬腿去了偏殿。]

[偏殿内熏起微淡的香,取过案上密信逐一察览。先一为废太子近况,当时宫变后三日,许恒太子位遭废黜,改封梁王,自此幽禁于兴宁坊王宅之中,内监往视,每隔十日便有密报详奏其起居日常,至今无有波澜。]

[而另一封鸾笺,左下一角绘有一朵红色格桑花,是明冬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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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郭必筠 发表于 文兴四年三月二十四日 (春) 2018-8-3 15:35:31 | 只看该作者
珂明冬

[狂风吹拓,毕露青白如骨的苍原本貌。薄雪初销,天异常铅黯,浓云滚滚压境,成群大翅秃鹫盘旋低飞,空旷聚来愈多不属人声的凄厉呼号,腐肉碎渣漏过鳞光爪间,即连风雪也抵挡不住它们觅食]

[一队斥候骑兵疾穿脊道马蹄声哒哒经过,铁骑溅起大滩血泥浑浊难辨的水花。蕃北火兔年一月初九,北都罗些城作轴,蕃北五部东西决裂成尖锐对峙,持续十个月大规模绞战,战场死伤达十万人数,尸山血海,彻底洗刷统一蕃北的金达尔汗王战史。东派敕雍中天命,始终拥护金达尔汗王后裔萨木萨部,即便新立大君是个女人,手臂毗昙金环宣告天命事实,而这双手握着东派人十多万性命]

[山巅风犀利割着线条坚毅的扎呼岭,地面震动声逐渐靠近,山体似被一柄钢刀拦腰劈开般,右将军霍都趋马先斥候们一步,卸下钢盔,冷硬手甲一把按住胸膛,队列皆在马鞍上依礼压弯脊梁。雪粒又开始像盐般密密泼洒下来,冷冷打在冻得发硬的钢甲上,身下黑色骊龙驹喷着强壮鼻息调首而转,身穿一袭生铁冷色铠甲,摁剑压缰,脸遮在北族武士钢丝编织面罩后,和他们没有什么不一样。围罗些城第七日,双方进入最后决战,士气不可出现变数,对于残酷现况,却忍不住笑声讥问道]

他们现在把我们的亲人推上了城墙,可是那又怎么样,而我们就要任人摆布?

[蹬开鞍下箭囊,迅抽一根刺箭,熟稔搭弓拉弦,指套勾起一道冷涩逆风之弧,堪堪对准浓云天际一发射去,很快一团瑟缩乌影自高处坠落,众人视线聚向腥红张合的鹫目,连它口中含着的那块尸皮腐肉,北族尚战,马革裹尸血战为荣,前后铺路骸骨不计其数,还在乎什么,肃静片刻,竖手下令决绝]

今夜攻城,如果兵败,亲人与我们也都只会是这个下场!那我们当如何来战——

[待听到翻天覆地的杀喝,长指曼意地放空蓄力的弓弦,忘记曾切切如拨弦的声是何种妙语,声音在战场无数遍呼喝后长久嘶哑,战势已到罗些城的穷途末路,铠甲背后的疲惫常令支撑它的身体涌动浓重腥甜,却伺机地只教杀戮之心更加蓬勃不竭,报复的欲望总饥涸难耐,唯独仇敌的鲜血才得滋润平复]

[攻城夔鼓击响,双翼箭阵还未拔开攻势,率先第一箭射死被推到百丈城墙垛堞——我年仅八岁的亲弟弟烈突翰,拿亲人之血祭祀决战序幕,身后战士亦毫不迟疑,纷随效仿。箭矢如雨,圆融密集击溃城防,列突翰胸口血红绽开,像极蕃北神话开满王殿的红色格桑花,小小身体从高墙跌入城门底下的泥水中,接着被冲破城门的万军踩踏过去,兵器砍入躯体的钝声还有惨杀声像绝望潮水淹来,骑兵铁蹄踏过摩肩接踵堆叠一起的横尸,血迹泼洒城中大大小小帐篷,死者中还有许多混乱中奔逃的庶民]

[曾灿烂辉煌受北边民族膜拜的罗些城,只是一座血洗过后的死城。俘虏们一个个穿着贵胄的衣裳被押解到金帐宫的广场上,统统伏首在桐油燃烧的火把重围之中,黎明入寰,天沉将是一场暴雪在即。破晓就是这样一双眼睛平静以死囚的姿态注视着我,掌按丹阳,稍微欠身,修罗战袍黏糊滴着未干的血]

“明冬格,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你和你阿爸真的不一样”

东赞叔叔,阿爸至仁无错,然而对你们这些豺狼大错特错!我想你们都已明白、我才是这里最凶狠的

[对头发斑白的禄东赞大声怒吼,而提及阿爸时,声线杳然降低,刺鼻血腥四处浆涂,阎罗地狱层叠骇开,苍白唇瓣咬话狠厉的回应他之感慨,尔后眼珠倏地朝后阴森一转,铁甲一列整齐踏蹄出阵]

[天亮,暴风雪伊始,金帐外被马踩得稀烂的团团血肉覆盖一层接一层冰雪,蕃北开启洁白一片新天地。]

[乳色毡顶系了一条五色搓花彩绳,底下缀系一颗祥和叮吟的铜铃。侍女烧开热水融开墨砚,狼毫点在桦皮薄纸,几笔寥述一年战事,内耗巨大,唯恐回鹘此刻异动,祸及燕地门户,故致信请助。末句问安好,笔锋滞了滞,清秀小楷被墨迹拖沓了最后一笔,寝帐太过暖,端坐厚毯不禁埋首一阵剧烈咳嗽]

[肃清叛逆在一月之后结束,禄东赞、禄钦凌父子及吐谷浑部统帅琅支都在内的首级,皆被押往燕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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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观颐

“陛下,珂少主另有贡物敬上”

[平叛之路艰辛曲折,信中却仅用寥寥数语已勾勒清晰,然我为其忻悦时又另添忖思,便是应信末回鹘之事,不由念及近日里朝奏呈报,言回鹘部内突生变动,对此凝眉考量良久,额角骤然一阵紧促的抽动,血脉急跳,是宫变时的旧伤发作,按压难止,神情难免疲乏。贴身女官压低头缓声提引,仍用着昔时称呼,闻之面色微松,略一颔首]

呈上吧

[一缕青丝落下来,半遮住黛眉尾部浅淡的蝶状疤痕,净白手指紧按着,银朱色的罗纱袖垂落,将缓缓掀开的锦盒匣盖笼罩成一团模糊的薄雾。殿内众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一瞬似连呼吸都屏住,手腕挪动,纱袖飘移,三颗涂了石灰的头颅显露于眼前,皆是面容狰狞,死不瞑目,生命最后一刻的不甘与急怒真切地映现。]

[夜晚的缠绵厮磨与梦中的诡谲搏杀俱都远去了,太阳穴混杂着伤痛与激跃,一时跳动更厉,最终扯动起眼底锐利的光与唇上浅淡的笑,那笑意愈来愈深,自眼角眉梢一路蔓延,漾出大片艳丽的花]

明冬深知我心

[所说此中心意,是我平定北地之夙愿。铁勒诸部之中,回鹘汗国独为最强部族,与大燕时战时和,始终不能安定。三月前,其可汗曳摩支病亡,嫡子夷灼杀庶长子契苾,自立为乌介可汗,因铁勒九姓不服,部内情势慌慌,贵臣多有死伤,夷灼为平息骚乱,便渐有寇边之举。此人性格暴戾,有无厌之欲,日后恐生大乱,故而朝议虽纷纷不定,我心中已有决意,恶狼既凶残贪婪,只有将头狼重击扼杀,方有震慑之效。]

北狄世为寇患,如今回鹘屡生动乱,并其汗国之内局势不稳,时机适逢,可兴兵北上,涤除凶丑

[圣历二年三月初十,大燕遣五路精兵,分道并进,纵兵奋击,于诺真水大败回鹘大军,斩首三千多级,夷灼死于交战,由左卫大将军张道宗所杀,其余俘虏,身份贵重者约数十名之多,六月十八日于燕都参“献俘礼”。]

[南门太庙前,文武重臣齐聚,自兴平门至中门广场,有左右羽林军分于宫道两旁,衣甲齐整,各战俘手脚皆戴镣铐,伏身跪地。我立于殿前高阶之上,闻听罪俘危及社稷、触犯天地之大罪过被宣之于众,由禁卫次第通传,声若震雷。而后一阵厉风骤起,旌旗簌簌乱响,玄色衮服随风起伏,发顶冕旒在日色下反照金光,垂眸向低处俯瞰,额角两点细碎的猫眼碧宝石点在蝶痕的睛上,似展翅欲飞。]

[烈日闪耀的几乎遮蔽住视线,但俘虏的血在利刃下喷溅而出,丝毫不受阻拦,仿佛泼洒下一蓬赤色瀑布,如几月前噩梦中场景一般,吞没了整座太庙。]

[两月后,原本依附于回鹘的各部先后遣使入贡,以示诚心归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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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郭必筠 发表于 文兴四年三月二十八日 (春) 2018-8-5 21:12:02 | 只看该作者
珂明冬

[傍晚夕阳为冰川冻流浇上层虚无的暖金,视线往蕃北圣山扎呼岭延绵无尽的山脉远看,再见不到翘檐朱楼、亭台绿榭的南国之景。平原放眼望大都牧民各自驻扎的白帐篷,雪白顶上漆饰着不同部落的族徽,看着看着,就想起小时候曾经许下的诺言,说是要带观颐离开燕都逃到这里重新开始,我们开辟自己的疆土,亲手建一片河川,心中虽还生眷恋,怎还可再跃上书信,恐已作邦交国书束之朝阁]

“明冬格,你到这里冷冰冰的待着,抱着阮琴是要弹上一曲嘛,哎,可是病情才刚刚稳定下来”

大合萨,这个冬天的雪就快要下光了,我想出来看看

[雪地没过老人羊羔皮袍子底下的膝盖,他嘴里砸吧着一根黄铜烟锅,一啜烟星忽而溢出忽而隐匿,身形佝偻就像一个放牧的普通老头子。落日缓被浩瀚雪原吞回地平线,晚照绚烂,一片霞光下,扎呼岭一带雄伟的雪山,好似冰清玉洁的拉姆神女撩起她的面纱,展现妩媚动人的容颜。眼眸中的静湖一动]

你是想说琅支都堪称一代骁勇之将,现在非常时期,眼看库格里大会就要临近
而我还是一意孤行的要把他的头颅献给大燕皇帝

[病愈双眸熬得眼圈些许发红,朝他点了点下颌。短短两年,对峙轻易打破,继以摧枯拉朽之势攻占罗些城,却深感危机,初定局势并不若表象,现更非随意铲除人的好时候,但所选择、心里明白]

我自青海关归来,随身带的只是随我在大燕的百骑,大合萨,我不能平白无故靠大燕的手来稳住蕃北局势,若是起初攀扯不清楚,依附大燕而起势,那我该是祖先和族人们的罪人了

[身倚堆放干草的车辕前,稍复血色的淡唇单调咳几声,腥甜软绵无力的缠绕着心肺,寂寂掩口续道]

拿琅支都的人头作礼,一来算撇清与回鹘的过往干连,二来顺理成章的交由大燕来对付回鹘

[蕃北现今已自顾不暇,然此番不是向大燕求助而是请助。素来智慧著称的大合萨笑了笑,没再作声。五部库格里大会在雪融化时即要召开,心事充充。怀中阮琴与燕朝琵琶有些相类,素裹一领黑色大氅,余晖盈寸游在琴弦走走停停,捻弦娴熟似故,指上处处与马缰摩揉久而生出的茧。严寒本故乡景,琴面翔飞两支翱鹰,着万丈雪海,阮调指下徜徉,便觉天地俱空,呼风四野,蔽了远处圆帐,雪花簌静而落时,星点晶莹沾到眉间,收指只觉指尖艰难,几滴雪水砸落琴身,铮铮停歇已如夜]

[冬去春来亦复如旧,长草下枕藉的都是人尸马骨,完整的零碎的,遍处可见。步卒队伍分散,行走间收集穿插尸骸的兵器,用以备战。莽莽草海汲到充足养料,比往年肥沃也养活了大批的牛羊和人口。牧民们坐在山坡放牧,时常谈及几年前的库格里大会,啧啧有味编颂起新大君,相传她是拉姆神像另一半披战甲的无情化身,双手分别执掌杀人的刀和剑,将不肯臣服于她的部落一个个砍除殆尽]

[无论经历多少年头,金帐宫顶朱红格桑花图徽,契与帐宫中央篝火呼应,将明光威严无限传递。赫赫鼓槌密集敲响,五部议事的库格里大会再度召开,回鹘诸部归顺大燕整五年。膝坐首位,马步裙端整一撒,平铺身前,长发收敛银齿梳后,打磨发亮的甲胄牢扣双肘,白色半袖露出臂环澄影,下首贵族和将军们依次盘膝列坐,间或交首递耳,蛮族一向不拘酸腐礼数,却折服在敬畏当中,学我铁血厉兵秣马者生,而挑战萨木萨部威严者皆亡。眼下各部生息渐充,其乐融融,蕃北逐年兵强马壮。]

[此年,蕃北历木猴年,大燕圣历七年。开春库格里大会决议,出自蕃北人心所向。面临回鹘时有突袭,几场战役剿灭边境依附大燕的诸部一支,因此不免频频与相近的青海州产生摩擦。不言而喻,五部贵族早在战役中抛下食羔饮奶的养膘之躯,替代则是向往中原那蠢蠢欲动的无畏野心。放弃向大燕进贡举国一半的牛羊马匹的决议,最终势在必行。离开大燕第七年,战火只在一触即发边缘]

[金帐宫来众退散,剩下几个奴隶守火。手心平静地揉搓着丹阳,剑锋封在鞘中,目光凝结剑镡,盘桓金络青气轩然,而心底那一人之语“那我便做这辰星,也好照见你归来的路”,回首郁结了尘埃]

=第二幕 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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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观颐

[夜深时,风吹云散,宫内人影渐疏,各自安歇。大安宫自太武皇帝驾崩后再无人居,故而殿阁宫院虽壮阔幽深,仓皇荒凉的气息却四下丛生,无可避遁。一豆灯火自身后亮起,照见头顶金粉红漆的匾额,木门被推开时发出“嘎吱”一声尖响,仿佛已腐朽至不堪重负的地步,另有大片的尘埃落下来,露出几近无变的宫室陈设。]

[圣历二年“献俘礼”后,铁勒九部归附,大燕自此渐少征战,多施恩泽宽抚。北疆苦寒之地,凛冬难捱,屡生劫掠,故于边疆地界开通互市,以此举安民心、佐邦用,又命各部族间不得互相抄掠,违者各问其罪。数年安稳而过,昔日盟好却又生动乱,青海州数次上表奏报,蕃北狼子野心,昭昭可见。]

[怒意与失望似熊熊燃起的烈火,从朝会伊始烧了整个白日,到此刻深夜,一切情绪焚尽后仅余苦涩的余灰,扑簌簌填了满腔心肺。眼前恍惚的景,是老皇帝重病缠身,虚弱地于榻上安养,明黄织锦的帐幔在一旁无力地垂落,他的目光四处逡巡,最终找见了我,枯老的手狠狠掐住我的衣袖,一点血花从口中绽落,青灰色的死气伴随着一生末尾冷厉的语音,席卷而上]

“长宁,你要向朕立誓”

我向你立誓

[七年的自己与此间的我重合,握紧他细腕的右手攥住了剑柄,“咚”一声闷响,北方的辰星坠落在真龙的棺椁里,与这深宫旧殿一同埋葬,再也无法归来。]

[圣历七年四月,率军挥师北上,与敌军数次交战,却始终未遇明冬,不知是否是巧合。贺兰山山脚,蕃北右将军霍都兵败,被两名士兵压着脖子抵在地上,双目赤红,身披数伤,四周皆是蕃北兵卒被斩杀前的惨叫,连战马也被砍了头倒在身旁,如此犹不肯投降,反倒骤然大笑起来。]

“你们燕人不过手下败将,刘思摩的头骨至今还留在蕃北做酒器,死无全尸…哈哈,死无全尸!”

[阴狠的笑声被一杆裹挟着炽烈怒意的长枪钉死,戛然而止,霍都的琵琶骨漏了个洞,大股的鲜血从洞里涌出,人伏在地上直不起身,血腥之气如浓雾一般泛起,汇成了触目惊心的池泊。乾宁年间的那场败仗,蕃北与回鹘相互勾结,令大将军刘思摩死于素罗汉山,送回来的尸首缺了头颅,遍寻不见,到如今仍是让人任意羞辱,英魂难以安息。]

[有些事显而易见,无论男女老幼,正统还是叛逆,鞑子的血里生来就有兽性,不可轻信。]

朕不会杀你,蕃北很快就会如你此刻一样,狼狈地跪倒在大燕的脚下。你会亲眼看到的,败、军、之、将,霍都

[持枪的手背上青筋毕露,用八分力狠狠一扯,枪尖带出翻搅模糊的血肉,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淋漓的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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珂明冬

[四月列丘金风瀚,阖草扶原,陟我高冈,直挥铁骑挞燕疆!战歌被重叠起伏的黑甲大军用蕃北语高亢唱破疆边,急行军洪流似冲过大地,腾起滚滚黄土盖甲盔。五部出征,十万风闻北疆的铁卫为主军,待攻破青海门户,大军即变一支穿喉箭向大燕陇右十八州、安西四镇长驱直入,凭烧杀抢戮,无费分毫所获定远敌一年放牧,北边门户尽收蕃北囊中时,天下必地撼山摇,大燕猛虎之势安能久长]

[战势雷霆钧发,炸开在洮水河畔,对于燕朝御驾亲征,仿置若罔闻。战线霍然拉长,像两柄刀激烈博杀刃尖边沿,拖至贺兰山。探出手,细瘦指尖抚在立刀跪地的霍都头盔顶上,军帐灯火通明,他微吃惊地仰起面甲,黑甲片覆盖他年轻脸容,这是萨木萨部统领铁卫的第一勇士,堪此号,蕃北绝无二人]

你我这七年并肩无间,记住你就是我,大燕皇帝来到我们的战场,我想看到你打败她

[高天的月默默投落素辉,扎呼岭东山顶的雪终年不化,纯白的人间总是寒凉,我心里从未有想见到她的意思。北边夜不若季夏草长莺飞的燕都,没有波光粼粼的太液琼池,没有诗酒翻红袖而歌舞的奢调,她千里迢迢,持君王征服四海之威,固使青海关燕军士气大振,而我踏破贺兰山的决心终始不移。]

[霍都默然,一个雷厉风行的武士,却不愿立时答话,无声待那蓄留短须的下颏沉重低下,才把手慢慢收回,一缕久长累积的药气自然而然弥散。冷淡的笑噙在唇前,自前几代燕皇起,皆信誓将平定北地立作毕生夙愿,偏不肯坐享庙堂一世太平。观颐亦是如此。回鹘灭后,蕃北难道兔死狐悲才算安分?]

[战书一封也未曾通达,双方鸣金起兵,大战告即]

[治军气魄,一击即杀,冗长角声过后,勇士们举刀拍马,今时大营倾巢而出。漫天日羽稀薄,躯薄一件甲衣比得经年厚,淡颜淡目隐在重骑之后,手中精辉一崭,前锋左右翼不断吞并前方残兵,即发动两轮如獠牙般攻势,直噬燕军腹地。忽中段陷进盾牌枪阵之中不得动弹,片刻箭声凄厉,重弓齐发,轮番箭雨避无可避,大燕兵阵变幻多端,连驰骋北地的铁卫也为之震骇。腰肢前倾,低俯骊龙驹马首,避开呼啸致命一箭之时,小腿受箭,反手平挥一刀斩去半枝箭,血水淋湿晏紫马步裙]

[主力折损大半,军心开始涣散,与一鼓作气前来击杀的燕军交锋,溃军铸定。传霍都被俘消息,肩胛蓦地一沉,小腿上黏热汩汩流淌而不知,面容像画卷浸在发白日光中,毫无生色。唇咬血红,未肯撤退,卸却重器,领执弓轻骑猛烈突围,忽不顾一切直至弃去头盔,长发凌乱拆散身后亦一往向前奔袭]

[事实注定蕃北原会败得这般快,也好似这一生就该俯首称臣。被押至燕军主帐,足步印血前行,长发两束紧贴在颊,逆向天光,起先陷入一片黢黑,恍然她的脸在数年后重现在前,额角留下的疤痕勾改了记忆里的模样,瞬自问那是谁,别后七年仍女子大好年华,那肤如脂玉,衣甲贵胄,原是燕皇陛下]
窗外雪覆山,千秋出平湖。林深无旧客,坐看霜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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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观颐

[入帐摘下头盔,松乱的长发堆砌在肩上,鬓边的几缕蘸着黏腻的汗水贴在脸上,血水混着汗珠一同滑坠而下,摔碎在打磨得极亮的明光甲上。营帐里暖暖地烧着炭火,一团小小的橘色光晕映照着略有怠倦的面庞,几许阴影落在身后的帐子上,摇曳不定,有亲卫坐一旁的杌子上,旁边架起的瓦罐里正煮着热汤,咕嘟咕嘟冒起滚热的水汽,温吞着等待煨熟,而几支松枝进了火堆,火苗便陡得一旺,一次热烈的灼烧,使汤水与木枝的香气齐齐蓬发出来。]

[火焰化作浮光碎影在眼底闪现,恍惚间心内一线微不足道的暖意与松软滋生,却不过一瞬就已泯灭成烬,深埋在这寒风呼啸的早春。]

[明冬被押赴而来的时候,霍都被囚在地势高处,日光照着破败的铠甲上血迹斑斑,寒风裹挟着腥气扑面而过,蕃北士兵溃败的身影四处皆是,他的大君被半拖半挟着带往中军营帐,一道长长的血痕拽在身后,如泼满了鲜血的利剑呼啸而来,将蕃北的命运牢牢钉死在谷底。]

[两名兵士松了禁锢,她向前踉跄数步,几乎未能站稳,有医官上前对她腿上箭伤做简要医治,避去狼藉之态,算是保全她蕃北大君的残余颜面。帐里寂静如波澜不惊的湖底,长枪的刃头浸在水里,饱蘸的血流散于阴湿里,取出时被白帕所覆,殷殷颜色肆意蔓延,一路扭曲着将雪白染成浓烈到极致的艳丽,朱红缨穗盘在苍白的指尖,仿佛一泓泉水,波动着荡漾。]

[这片幽灼之色与明冬身上淌下的血一并掩在眼底,隐约是悲哀的意味,星子似的火却透上眉梢,依稀映成明金光彩,抬眸时仿佛刀光剑影胶着其上,眉尾牵扯出锋锐的弧度。]

你来时看见霍都了么?你的右将军头角峥嵘,骁勇善战,与你出于一辙

[她的面色惨白如新雪,有用力咬出的血涂在唇上,映着火光,比记忆中任何一次波折濒死之际都更似孤魂野鬼。七年的分离尚无法抹去旧时相伴的痕迹,我曾数次在心里勾勒过明冬的容颜,此时相见,但觉一如往昔,凝神时却又想是面目全非。]

皆是自恃强盛,一朝得志,便妄图鲸吞我大燕江山,而今狼狈惨败

[帐外不绝的声响将话语也衬的稀薄,轻飘的声音仿佛从极远处落下,重若千钧般砸在二人之间。]

明冬,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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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畿路
抱夏 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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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楼主| 郭必筠 发表于 文兴四年四月二日 (夏) 2018-8-7 17:42:05 | 只看该作者
珂明冬

[帐内松枝木香伴随袅袅水汽蒸腾着,眉眼在幽散水汽间抬起清晰地与她对视一回,彼此目光短暂一个交汇,接着被她手心擎住的一把萦冽生冷的枪生生隔断,枪沾血迹还是新的。燕朝医官撩袍跪在边上,拿出薄片刀刃预备剜除那深埋见骨的箭簇,小腿肌肤被纵返一刀切开来的光景,怔大眸望向那涤银枪锋涓涓分明的深浅血迹,血腥漠而麻木的变成越发强烈的侮辱感,不防睫亦在随痛楚而生的冷汗中颤抖起来,惨白容颜如浸入冰水冷透了浮生,小滩血泊扩散开来,腿的剧痛渗裂骨髓,骤然难挡]

[眼帘忍透,勉强完整的手甲还护着刚硬的外壳,死命攥握,眼神倒把那位医官盯得接连后退。曾几时伤的不轻,濒死都有那么一人来救,那时候拼命救我的人,现在只是为了堂而皇之的羞辱我而已。她折磨蕃北引以为傲的将卫,不杀反而搁置高地向我及整个北地示以威慑。觉得眼睫突重下来,闭上眸]

败军之将,本就无话可言

[开口声音带着长久磨损的沙哑,嘴角血迹干涸凝枯,伤口疼意,持若刀劈斧凿使得神思一直清醒。我见到她的时候,必然胜负既定的时刻。命神之手能捧起灿烈的乱世英雄亦会缔造狼狈黯淡的败军之将,初时即输不起,何必开始这盘战局。待全然融入蕃北大君分位,反而不成夺而不得,只余下一条路]

[汗水雪水还有血一齐打湿了身体和灵魂,浑身散发阴冷的冰凉。到底曾用多少药令这透支过度的身躯活着,我也不记得了,但凡活一天,就要建出比先祖金达尔汗王还要高的功业,正与七年前在大燕誓死参与宫变的决心不谋而合,于观颐来说,我全为谋取自由,统一蕃北。否则阿爸、兄弟姐妹的性命,又怎值替我垫基。帐外嘈杂,有兴奋声高念着斩获蕃北兵人头数、及缴获战马、军械兵器...]

[努力万象俱碎灭在一朝,心中适才受到一句猛烈重击,含住口无声笑着,直颈,淡眸刹那浓起恨意]

无论是蕃北的命运还是霍都的性命,你是要我开口向你求吧

[唇齿溢出腥血,大合萨和霍都,他们的脸现在凝成心底一句强烈的哀叹。半边身体扯痛颠簸迈开一步,明亮外,几个银甲燕卫警觉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开长刀,右手熟悉以绝快之速从暗地折出犀利剑光,用她佩剑丹阳次数不是很多,总随身携着,劈手挥剑格开数柄刀锋,硌硌有声响得刺耳也惨烈]

可是,为什么蕃北世世代代要向大燕求才能活!

[喘息着质问她。如果并非这样,何以作为质子而相识,放走我,便就会有今日反逆]
[发帖际遇]: 郭必筠走在路上无故被一幅画砸到,拿去鉴定竟是名家大作,纹银+1 两 . 幸运榜 / 衰神榜
窗外雪覆山,千秋出平湖。林深无旧客,坐看霜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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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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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观颐

[淡淡的血气压住弥散的香息,层层侵上,浸的额角抽痛,不由得深深一闭眸,手指轻按了下伤痕,过去七年的时光仿佛在眼前铺呈开来,又倒退而去。]

[彼时许恒尚是东宫之主,宫变前两日的生辰宴热烈奢靡,华灯初掌时,殿内宝珠如明月升照,像是露华凝成的明亮河流,透过屏风在脚下的绣毯上雕下潋滟色彩,舞姬在乐声里翩翩而行,轻薄的罗裳隐约显现出欺霜赛雪的柔软肢体,格外婉转香艳。酒气泛起,拿了琉璃杯缓缓吸饮,视线却与他的目光彼此交汇,尚在稚龄的太子眼里竟透出几分单纯的孺慕,但于这纯粹中相反映照出我晦暗凄清的未来,自己的命,袍泽的血,父亲的摒弃,江山的异日,与沉沉天色下的明亮星子齐声发问]

“许观颐,你敢不敢赌?”

[当日的局是明冬陪我赌赢,而如今这一场,未揭盅前已是天涯各执一方。]

[她含恨的目光似尖利箭支,携着砭肤的寒气将我拉回剑拔弩张的现实,幽亮的影悄然飞来,格开燕卫劈下的长刀,寒刃夹起带着疾风的灼热,转眼跃到眼前。]

退下!

[厉喝一声,持枪架住极锋锐的寒光,仿佛猝然掀起的两股波涛,骤然间迎在一处,武器相撞时的凌厉之音盖住了铠甲甲片互相刮擦时低微而刺耳的声响,交织出一片金铁交鸣。]

为什么?就凭“成王败寇”这四个字

[两国博弈,岂能后退半步?北地胡族依仗兵马强盛,南下侵凌我中原领土,不行仁政,专务杀伐,大燕建朝六十余年,曾历兵败之齿,亦经和亲之辱,太庙里许氏宗祖的朱漆牌隅,太武皇帝临去前的交托之语,烫金的字与低沉之言将词约勾勒分明,我立了誓,至死万山无阻。]

蕃北只能是北地的王,而我大燕,要做这天下的王!

[长枪掀翻利剑,枪身顺势挥击出半圆的扇形,似长虹贯日般重重向下压去,最后却生生僵止在半空,枪尖居中直指,手臂端持,稳稳迫在她面前。]

那时救你,是许观颐的丹心,而如今之举,则是大燕皇帝的真心。我不想你求我,只要你答一句话,萨木萨·珂明冬

[多年以来,头一次唤她全名,拗口的音带着陌生的疏离,坠到心里便是无奈与决绝的涩然。]

你是否愿赌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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