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松院】男弟子居所

========建元五年，秋==========

布谷、布谷、布谷、、、

【时值午时刚过，众师兄师姐用过午膳后均各自回了厢房歇息，只个别几个资质一般但十分上进的弟子还在练武场傻傻地练习着今日所习招式，当然，还有一个人例外】

【早早与陆师哥约好，让他趁着众人午休之际带我下山玩几圈的。自上次擅自下山回来后，便被爹爹下了禁令，若是这样就罢了，偏偏那坏心的爹还让那冰山一样的萧师兄看管着自己，闷都闷死了。】

【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让陆师哥欠自己一个人情，答应带我出去。这不，趁着萧师兄不在，躲过了贴身婢女，悄悄来到了弟子厢房】

布谷、布谷、、、、

【又是轻声唤了好几遍暗号，还是没听到陆师哥的动静，莫非他这么一会子就睡着了？】

【大着胆子凑近门槛，压着嗓子对着里面唤道】

陆师哥、陆师哥、、、时间到了、我们该出发了。

[紫竹林一役后，陆豪杰被师尊喊去单独问话已有数日，而对其他弟子的询问自己都是缄默不言，即不承认他们道听途说来的流言也不否认事情真伪，反而让众人更证实了猜测一般，谣言满天飞]

[自己当初一再给过他机会，却是他执迷不悟，师尊向来反感门内弟子与魔教勾结，此番也算是他咎由自取]

[一道凌厉的剑风随着勾起的招式猛然劈向一侧枯树，片刻之后应声而断，映着清淡的眸色，只有风吹树倒的声音]

[收起曜光剑准备回厢房稍作休息，远远就看见小师妹躲在厢房后面鬼鬼祟祟，怔了片刻便慢慢向她靠近，见她还未察觉，微微叹了口气，蓦地出声道]

小师妹

吓！
是哪个不长眼的……

【“王八蛋”三个字硬生生卡在嘴里，又在惊吓中强吞了下去。原本嚣张的气焰顿时像被泼了水的火堆，只留下青烟一缕，证明它至少曾经燃烧过，当然，也只是曾经而已】

大、大师兄！

【乖乖的模样，完全与素日的飞扬跋扈判若两人。那性子，大约也只有在他面前，才会收敛几分罢了】

【悄悄抬头，看到他平静无波的眼，不由自主的心虚起来】

那个、大、大师兄，我、我是来找陆师哥陪我练剑的，对的对的，找他陪我练剑的！

【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机灵，这么个理由，想来他这回应该不会为难自己了吧】

[淡淡看了她一眼，对这个从小就看着长大的小师妹可谓了解甚深]

[长这么大了谎都不会撒一个]

[勾了勾唇角]

陆师兄被师父叫去问话了，你如果想练剑就我陪你练吧

[又补了一句]

上次教你的那套剑法可有练熟了

[如果说对门内其他人都是忽近忽远的态度，那唯独对眼前人显得格外有耐心]

【他冷清清的性子也不知是怎么来的，从小到大，好像从来就没见他为什么事激动过或者生气过，就是小时候顽皮故意弄坏了他新做的衣衫，他也只是淡淡的看自己一眼，什么也不说，兀自拿去清洗作罢。只是从那以后，他的衣柜便成了所有人的禁区】

……你如果想练剑就我陪你练吧

啊？

【还在走神，只听得他一句练剑，便傻了眼。练剑只是临时想出来的借口，这下可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嫩白的指尖来回不停的蹂躏着裙摆，又见他问起剑法，越发慌乱。这些日子天天琢磨着怎么寻找时机下山去玩，哪里有心思去研习剑法。再说，这冷面师兄虽平素看着无波无澜，但在练武一事上，却是丝毫都不允许马虎，若不然，爹也不会让他来监督自己练剑了】

大师兄，你都累了一上午了，我哪里还能这样不懂事打扰你休息？
我、我回房、等、等陆师哥去爹那回完话了再让他陪我好了……

[瞧着她万分不情愿的表情兀自一笑，从她身后贴近将手上的剑顺势握入她手中，剑鞘已去，曜光剑泛着淡淡的青色被两人相覆而握]

[脚步跨开，带着她的身子动起来，举剑而劈，剑尖向下身体绕动，一招旭日初升随着两仪生辉虽是缓慢却如行云流水]

[两人已从刚才厢房的地方移动到空地处，手腕蓦地下沉，带动她反手握剑，去势前刺，便是一招斗转星河]

[等到后一招的天地无我，手中剑似握非握，剑速均匀，将力量依托在小指上，以轻柔之速向前横劈，却是她力量没有把握准确，手一松剑险些滑落，后被自己接住，动作已然停止]

[在她耳边轻叹一声]

（果然还是这一式练的生疏）

【话音未落，只觉耳后气息一暖，他以极近的姿态从背后环住了自身。手不由自主地一抖，他干燥而略带凉意的指尖已覆住自己的，曜光剑被两手相握，发出淡淡的青光】

【脚步不自觉地随着他的带动而走，一招基础的凌云飞渡，二人已从厢房转移到了空地，曜光在手，自上而下随性而划，四两拨千斤，反手握剑，刺……】

【虽是不愿，但剑在手，身体便也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步伐而动，熟悉的招式在脑海里一拆一分渐渐成形】

（旭日初升、两仪生辉、斗转心河、天地……）

【又到了每次都因控制不住力道的那招天地无我了，握剑的手忍不住紧了又紧，越发紧张，此时更能感受到他在后颈处的呼吸，轻缓而灼热，心口跳动的厉害，指尖竟冒出了汗来】

铮……

【曜光剑脱手而出，眼看着那道青光渐行渐远，最后被一道白色的身影轻轻握住】

【那声叹息犹为明显，红着脸，却是委屈和生气并重】

我说了让陆师哥陪我练，你干嘛要这样多事？是不是看我练不好你就开心了？

【从来没有跟他这样大小声过，但此时此刻，却还是忍不住对他发了脾气。这套剑法招式已然熟悉，却是每次在这个地方失了手，多次下来，早已失了耐心，更何况还是在他的面前丢了面子，压抑已久的大小姐脾气顿时爆发开来】

【话一出口，便懊恼至极，隐隐的泪光在眼底打转，却是不愿低头认错，倔强地盯着他手中的剑不错眼】

[看见她眼中蓄着的泪水，眸自一暖，将手中剑缓缓举起，看着那上面的纹路柔声道]

我再使一套完整的万剑归宗，你好好看

[话音落，剑气升]

[曜光于手，使出一连串的招式，仿佛从原本的暗淡无色乍时光亮四射]

[衣袂飞扬，淡淡的剑气吹散了一地的枯叶尘埃，隐隐和着剑鸣，白影在空地中变化出一个又一个弧度]

[这套剑法使的很慢，一招一式间的变化都足够用眼睛去看清]

[在那一瞬间，万物皆空，眼里只有手中剑，只是真正的做到人剑合一尚有一段距离，因为万剑归宗的最后一式也是精髓一式，并没有使出，只停在了第八式的凤舞九天]

[这最后一式不仅仅是单纯的以剑御敌，而要做到人如剑，剑如人，威力虽大但这种难度对她来说还是太高了]

[手上动作停下，脚步随剑收回，眼中清明湛亮，望着她道]

可有看清了？

【他修长的指尖轻握住剑柄，那样契合，仿佛那剑，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我再使一套完整的万剑归宗，你好好看

【即使对他使了性子，他的语调依然不急不缓，伴随着尾音，周身剑气乍起，一身白衣，在飘零的落叶之间灵动地飞舞，仿佛漫步在天边的白鹤，闲庭信步，兀自悠然】

【他的动作缓慢而流畅，只是在己眼中，他早已化作一道白光，将最耀眼的光芒照进了那片不再平静的心湖，直到他清亮的眼眸对上自己的，方才醒悟】

我、我、、

【平素不是没有这样近距离看过他，只不知为何今日却越发窘迫，手足无措，失了应答】

看、看清了

【怕他责怪，不愿让他对自己失望，连连点头，从他手里接过犹带他的体温的曜光剑，深吸一口气，再次舞动起来】

（旭日初升、两仪生辉、斗转星河、）

（天地无我！）

【小心地控制力道，以腕为轴，剑速均匀，剑身一横，反手一击，顺利完成“天地无我”之式，却是在下一招发招之时，乱了套路。心中只记着不能再失了剑，指尖紧扣曜光，却忽略了脚下突起的石块，“玄无一象”只发一半，脚踝一痛，剑尖却是顺势朝他指去，心中大惊】

大师兄让开！

[把剑交给她，看她乖巧温顺的模样勾了勾唇]

[站在一边看她使出到“天地无我”时握剑的力道恰到好处，反手时再没有落剑刚怀欣慰却见她下一招失了稳头]

[熟悉的剑尖直朝自己击来，使出的力道还来不及收回，带着丝丝剑气划风而至]

[并没有惊慌，身子微微侧倾，躲过剑势便又顺手将她揽入怀中不至于跌倒，剑风滑过颊面，落下时被收于手]

[轻巧避开这看似危险的一击，在她耳边不由笑侃道]

看来果然是长进不少，再精确一个准头就能生生劈了我

看来果然是长进不少，再精确一个准头就能生生劈了我

【耳边传来他一声轻笑，只是惊魂未定之间未能来的及欣赏，抬眼向右看看，曜光在他之手发出淡淡青芒，光洁依旧，不由松了口气。他方才所说的话也终于回味出来，此时才觉腰间灼热，稍稍低头便能瞧见他干净的掌心覆着自己的，脸一红，轻轻挣脱开来】

大、大师兄，我不是故意的。

[眸自笑笑不再看她，估摸着午休时辰差不多结束了，又该是去武场查看峰内弟子的练剑，不由分说抓了她的手腕，轻柔又拗开不得]

走吧，别偷懒，跟我去武场同师兄弟们一起练剑

[两个渐远的身影，一个淡雅素稳一个半耷脑袋极是不愿]

==结==

建元六年春

【下山时以为去个几日便可回转，谁知这一去竟是好几个月，春天都快过去了才回到昆嵛】

【心里一直惦记着从梅师兄那里拿酒的事，下山多时剑法略有进步，只是略有，精进一层实在是谈不上。看着掌心的“竹报平安”，偷偷把这个送过去，师兄看到了，会不会不那么计较了。当然，如果师兄已经忘了这件事的话，就更好了】

【究竟是当面送给师兄好一点，还是偷偷送进去好一点？握着玉佩纠结了一路，回神时已经到了赤松院。这个时辰，师兄应该不在的吧，那就偷偷放到他房里吧，也不用费神去想了】

【一路都没被人发现，拍拍胸口松了口气。师兄房间的摆设简单的很，把玉佩放到书案上，好像不太合适，这书案是与人共用的吧？扯了几下玉佩上垂下的流苏穗子，最后决定放在枕下】

【放轻了步子走向内室，看到了上次跟另外两只藏身的柜子，摸了摸鼻子，捏着玉佩靠近床榻…】

[两袖风尘，一身血染。捡了僻静小路，也惹了避惧惶惶。不由慨叹，那个小和尚，也尚有可取之处]

[师弟们许是在武场习练，院落空空。一入卧房便将衣物扯去，沉入桶中。不喜争端，不争而战；不喜杀戮，杀戮难休。身上的丝丝血腥，令双眼布满戾气，拽过宽帕擦拭，俞擦俞添烦躁，干脆整个沉入桶底，接近不能呼吸方甫出水面]

谁？

[一声厉喝，直击水面而起，急裹长衫振碎屏风长剑凌厉]

【弯身把玉佩放在枕下又小心规整了枕头位置，也不知道到底是想让师兄早点看到，还是不想让他看见。站直身体又看了一眼，拍拍手满意一笑，转身要走却听见一声厉喝，还没反应过来就有长剑刺来，招式凌厉决然，下意识后退，跌坐榻上，剑尖险险划过颈侧】

【变故忽生，吓得说不出话来，这次简直比京城郊外那一次更可怕。惊恐的看着执剑的人，半晌才找回自己的魂儿来，抖着小嗓子喊了句师兄】

师兄…是我…

[一剑刺出，粉红衫裙入目，那张含笑乍惊的脸，令自己堪堪止了劲道。剑尖锁在她喉前，凛冽生寒]

胡闹

[沉声怒斥，收剑后撤，眼底戾气未消。脚踩在屏风碎片上，血液渗出，更添了几分可怖]

“滴答、滴答”

[水珠顺着发梢衣角滑落，融了血化作一滩，在静寂的房里窒息幽邃]

为何要鬼鬼祟崇

[不想凶她，却应带出怒气。如今干戈四起遍地屠戮，一念之间你死我活，若是方才收势稍慢，岂非遗恨此生]

[胸膛微微起伏，长发披散，覆住眼底惊悸和释然，手垂在身侧，剑尖染了脚下鲜血，虽收敛了气势却仍如一尊夺命修罗]

【入门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师兄，狠厉的眼色让人无法与他对视，偏转了头去看自己指尖。长剑已收，方才被它攻击的感觉却未消散】

【滴答声响，初时以为是水，手摸出玉佩转首送上时才看到他衣上透出的红，因水的缘故血色淡了几分，仍旧触目惊心。玉佩从手中掉落发出脆响，无暇管它，解释的话也都梗在喉间说不出来】

【稳了心神才敢起身靠近师兄，想要去碰他却又不敢，这下抖的不只是声音，还有伸出去的手】

师兄你…

【脚踩上碎片，疑惑低头，师兄脚边竟也有血迹，这下更是连害怕都顾不得了，拉住他手臂扯向自己这边】

师兄你别站在那儿了，脚都割伤了

[她怯怯的声音、怯怯的走近，唤起心底一丝怜惜，顺着她的牵引半靠床头。长发湿漉贴在脸上，也不去拂开，任那湿意渗进心底，平和几分戾气。抬起脚将碎片挑落，凝着鲜红啪地一声落在地上溅开，冉冉如梅。这血色，刚刚洗去了些，瞬息又再沾染，当真是血影重重。淡淡扫了一眼，停驻两弧碧绿，略一探手捡起，是上好的和田玉]

给我的？

[尽量的柔和，却仍透着些微暗哑，索性便也闭了口不言，将玉搁下，“撕啦”一声扯了袍角随便将伤口包扎]

【就这么看着挑出碎片包好伤口，动作干净利落，稍稍安心，只是行动间又滴下的血看的人难受。又想到师兄衣上的血迹，忙坐到他身边，手按按他胳膊又摸摸别处，想要看看还有何处受了伤。忘记他只是裹了件长衫，被我这样一折腾…眸光划过，脸色一红，低头小声道】

看来这衣上的血不是师兄的，吓死我了…

【注意已经两半的玉佩，点点头】

这是师妹在山下看到的，觉得师兄会喜欢就买回来了，也算是赔罪了…师兄喜欢么？

【有些无奈的笑笑】

最好是不喜欢，都断了…

[看着她羞红的脸色紧抿了唇，免得一出口便是苛责。长衫半透，紧附在身上肌理隐现狂野张扬]

[玉佩捻在指间，依稀可见翠竹修挺，也难得她一片心意。沉吟了一会，缓启双唇]

喜欢。以银丝镌补，便似山溪绕竹，甚好

[抬手一指衣柜，蓦想起上次她闯进来……，她怎么总是闯进来？]

剑法练得如何了？罢了，先取套衣物给师兄

[指望她能登峰造极也忒勉强，只是怕鞭长莫及之时……]

[抬手一推她]

快去，顺便拿条干净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