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逐人（纯YY，LZ未成年，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楔子

——“师弟，你这是何苦”
——“呵，你没有心，自然不知道何为万劫不复”

一、屌丝

有个人说，在这江湖上，男神大抵相同，而屌丝则是各有各的悲剧。

彼时正值三月阳春，驿道上才下过几场雨，颇是泥泞，偶有几匹快马踏过，大老远就见马蹄起落扬起斑斑泥点，惹得路边行人躲避不迭。再偶有几辆牛车迤逦行过，缓缓拖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车辙，不消稍时便积出一洼污水。几片杏花萎落其中，辗转成尘，了无痕迹。

驿道一旁，酒肆的单番布幌破旧得已然看不出本色，迎着料峭春风猎猎招展。布幌下一顶茅檐，由几根不及碗口粗细的柱子勉强支撑，仿佛摇摇欲坠，总令人担忧一阵狂风就能掀了顶棚。然而多少年过去了，这处位于昆嵛山口的小小酒肆倒一直坚挺得很。春夏蓬莱春，秋冬杂粮酒，偶尔沽些塞外的烧刀子。只是烧刀子酒性太烈，酒肆常客中懂得欣赏的倒是不多。好在酒水也从来不怕腐坏，青花大瓮红泥封口，埋到亭子后的大槐树下，有人想喝了再启出来满上几碗，久而弥香。

哦，扯远了。

话说这不多的人里，陆豪杰便是其中一个。手里一碗酒，腰间一把剑，囊中几文钱，典型的屌丝一枚。不过列位看官若是善于观察，又可见此人剑眉炯目，高挺鼻梁，长方脸型，古铜肤色，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英气，虽是一身布衣，倒也疏懒潇洒。

此时他坐在酒肆中顶不起眼的角落里，听了当中一桌那人关于屌丝男神的论调，便也随着其他酒客哈哈笑开。

可笑着笑着，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二、男神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八卦，有八卦的地方就有少女，有少女的地方就有男神。说起男神，谁还不能数几个出来。

比如昆嵛谢无衣，儒门萧凤阙，刀剑洛无缺，再比如佛狱的云销，万花谷的韩竟无。或正或邪，或俊或酷，或是少年司契，或是武艺卓群，或是风调绝世，或是深藏功名。一样的青年俊杰人中龙凤，春闺梦里，殊不知俘获了多少芳心。

俗话说得好，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你男神再高端大气上档次能怎么，离得忒远，也觉不出什么来。昆嵛山占地方圆数十里，就算与那谢无衣师承同门，一个山峰上百十号人，也就是每年赶上庆吊盛典时远远见上一面，压力倒不算大。

谢无衣于他是山巅一片云，其余几人更是湖心一轮月，管他们圆的扁的胖的瘦的，我意江湖自逍遥。真正让人闪瞎狗眼的，却是每日同他朝夕相对的师弟萧逸之。

又有俗话说得好，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前话已叙，若单拿出陆豪杰来在诸位面前亮个相，那也是浓眉大眼英姿勃勃，勾搭个把少妇少女绝不在话下。可一旦他与萧逸之并肩而立，便只能是蒹葭倚玉树，瑜亮之间尚能分庭抗礼，他与萧逸之却如同太白之于满月，宝炬之于明珠，高低上下一目了然。

并不是说他不够好，只怪萧逸之，太、优、秀！

三、惊尘

其实男神并不十分可怕，可怕的是明明是男神，他却比你还努力。

陆豪杰记得那还是太初年间，青州匪患，一票穷凶极恶之徒啸聚草莽，烧杀抢掠，恶贯满盈，百姓深受其苦。消息传上昆嵛，陆豪杰尚在义愤填膺，萧逸之却已经不声不响地带上了十几名通天峰精锐弟子，仗剑策马下山剿匪去也。

一去十几日，起初陆豪杰对着骤然空了一半的厢房还有些不适应，可没过多久他就意识到，原来萧逸之不在，就意味着他可以不用再将床褥铺得纹丝不乱，不用将衾被折得有棱有角，打过水后木桶可以随手放在墙角，不用留意拎手是否与墙面平行，就连洗衣服的速度都比平常快了一倍。

他有些汗颜地想道，少了这么个强迫症室友，虽然偶尔有些无聊，可归根到底居然也没什么不好。


便也似今日这般风清日媚，一样的茅棚，一样的烧刀子。浮白剧饮，胸胆酣漓，无意间扬眉远眺，却瞧见了天边不知何时卷起的烟尘滚滚。

在那之前陆豪杰一直觉得自己是洒脱豁达的人，当然了，在那之后他也仍然是。只是那一刻，他望着那一匹匹急速逼近的骏马，望着马背上一张张春风得意的面庞，还有那空气中仿佛还丝丝隐隐的血腥味，他才忽然意识到，原来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可以有那么大。

白衣胜雪一骑当先的少年郎像也感应到了什么，过酒肆时缓缓收缰驻马，朝着他的方向微笑着唤了声师兄，谦和一如往日。

——渊渟岳峙，千钧若轻，六辔在手，一尘不惊。

那时他胸中默默膨胀的，除了酒意外，似乎还别有一样东西，名为妒忌。

四、如玉

青州剿匪一事无疑成了萧逸之生涯中的转折点，当地官府的大力褒扬、师座的另眼相待、派中弟子们的崇拜仰慕等等等等，一时间纷拥而至。据可靠消息称，更有两名桃花峰的女弟子为争着帮他洗一件长袍险些大打出手，差点就犯下了昆嵛派规中“禁同门相残”的头号大忌。

那一届五脉会武，萧逸之一身白衣孑孑而立，一柄曜光剑寒光湛湛，映出他少年得意的风发身影，青锋所指全场披靡。就连日后登上飞龙峰首座之位的谢无衣，亦曾在是年败于他手。

然而萧逸之自始至终都是气定神闲，略无骄矜之色。长老马钰捻须笑而赞曰“君子如玉，不谋自成，然此子自砥若此，不日，可成大器也。”

也是在同一年，萧逸之直接越过陆豪杰这个大师兄被选作了通天峰嫡传弟子。对于掌门此等决措似乎所有人都不曾意外，加礼之后嫡传弟子较之普通弟子的日常用度自然也要优渥几分，首先便是不必再与人同室而卧。这对一帮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来说也算得福利，然而萧逸之却以“弟子年少识浅，侥有微成，不敢就此殊于同门师兄弟。”为由，仍同陆豪杰同住。

若待平常，这漂亮话自然是谁都能说，可在那几年的江湖上，先有“大理佛狱马姓教徒残忍砍杀四名室友”一案闹得沸沸扬扬，又有“江南淮水帮高阶弟子为争帮主之位投毒以至同门惨死”之事家喻户晓，更牵出了十几年前燕山派女弟子因资质拔萃惹了一位勋贵室友嫉恨而遭逢毒手的陈年旧事。时下舆论哗然，少侠们半是庆幸半是调侃，纷纷叹道“感谢室友不杀之恩”。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萧逸之依然云淡风轻地表示愿与陆豪杰同房，虽然大伙对陆豪杰的人品也都信得过，可就是忍不住跟风：这可当真是君子如玉，襟怀坦坦。

陆豪杰对萧逸之这样的决定倒是无可无不可，事实上他当时正沉浸在深深的自我厌恶里，也无暇理会萧逸之如何如何。——这话怎么说？

原来陆豪杰这人，一向是待人以宽待己以严，虽没念过什么书，可也总希望自己能同那些侠义小说里的人物一般虚怀若谷，光明磊落。可考验就在眼前，师弟能取得如此骄人的成就，他这当师兄的非但不为其感到欣慰，竟还因一己得失而郁结不快！这这这，这同故事中那些气量狭小的奸猾小人有什么分别？


偶尔夜阑人寂，陆豪杰因睡姿不佳从床上滚落，掀着惺忪睡眼下意识去看对面的师弟，就着洒然入户的月光便能瞧见萧逸之容颜沉静吐息绵长，每每此时总生感慨

——同样是生活在一起的师兄弟，做人的差距真就这么大？

然而待他爬回床铺再度拥被入眠后，萧逸之总会幽幽启目看向陆豪杰，那眼神悠深无悲无喜，却也了无睡意。

自然，陆豪杰无从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