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街

【狄家小丫头好像挺怕我，在京城那段日子也没怎么亲近过，可小小年纪就丢了性命，委实可惜，下辈子投个安稳人家吧。挖好了小坑把酒坛子埋进去，两个人一起就是比一个人快】

是啊，重光难得看重什么人，我还想着过两年去五雷把小丫头抢过来给我们重光当媳妇呢…

【酒埋在树下，再过个十几年才挖出来，就凭这个也得好好留着这处宅院。很多事上我和云荒都能达成一致，拍掉手上沾到的土，看着她的眼睛笑】

是啊，若我是她，定要那男人生不如死，哪能对自己下狠手

承平元年秋

【犹记得云荒当初不想喝药又不得不喝的苦恼样子，看着眼前的药碗，端起来很快喝完。口味微涩，可也没有那样难喝，不懂云荒怎么那么抗拒喝药】

【低下头看着自己没有太大变化的小腹，伸手比量了一个大小，再摸摸自己的，心里有几分疑惑，云荒有孕四月时的肚子十分明显，怎么自己的却还是这样小】

【摇首不解，看来真得找个擅长千金科的大夫来看看了，我还是下毒比较擅长。其实也是有变化的，起码云荒还能看出来我胖了…坐在那儿东想西想的，手边的空碗都忘了收拾】

【心里一直不确定这一胎是否能平安等到生产，故而未对任何人说起，偏巧这时云荒寻了来，空碗就这么落到了她手里。自己坦白和被人发现可是两码事，现在就属于自己不希望发生的那一种】

【神色安然的看着难得严肃的云荒，一手放在小腹上，一手拉着她的手腕笑】

不就是去年我常常逼着你喝的那一种，现在换我自己来了

【松开她的手原地转了一圈，像是要她看的清楚些】

你昨天不还说我胖了，已经四个月了

【语气自然像是同她说今晚不想下厨一样，根本不觉得这是多重要的一件事，最初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给小乔找个伴儿。别人的孩子，到底不放心】

【鲜少看到云荒这般生气，对我更是不曾，也知她是动了真怒。端正了态度，收敛了笑意，握住她刚刚拍桌的手】

好好好，我认真些，先出去吧，我慢慢同你说

【拉着云荒出了厨房，少了药味，呼吸似乎畅快不少。春天时在院子里搁了椅子给云荒晒太阳，这会儿还没撤走，拉着她到那边坐下，没有直接提腹中胎儿的父亲，左右那是个连我都不知道名姓的男人】

小乔会长大，需要同龄孩子陪着她一起，别人家的孩子，我终归不放心…

【双手搭在云荒肩上，说给她听也是在向自己解释】

心上人？此生怕是没希望遇到了，说好了以后都要同你过，只需要考虑你，考虑我们小乔，至于方法，有什么重要

【果然云荒还是愿意听我说话的，乖乖站在那儿任由她动作，挤着她坐下。秋天刚到，吹起来的风有些冷了，腹中胎儿四个月，等他降生时，大概已经是深冬了】

有你，有我们的孩子，哪里还需要别人来照顾？你有什么好的值得我学，便是这坏事，也不是完全学你的

【心里不愿承认，可事实如此，小乔的父亲是你真心付出过感情的人，我孩儿的父亲，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这样也好，更让我有理由让孩子来随我姓】

你说我能生个儿子还是女儿，若是儿子，就可以叫穆允了…

【事无不可对云荒言，孩子的事也不例外，至于韫欢…还是算了，她的性子我可不敢轻易招惹。投降一般连连点头，赶忙应下】

我说我说，可别告诉韫欢

【此间细节无需多说，真要回忆也未必想的起来，秦淮河的夜繁华热闹，暖香弥漫的船舱，咳咳…若不是真的有了孩子，怕是要以为那夜只是个梦了】

四个月了，至于他爹…我也不认识

【按住云荒的手，免得她又同我急】

情之一物我看不懂也不想沾染，况且短短一年我哪里就能找到人长相厮守，说到底也只是想要个孩子。秦淮河不是什么坏选择，一个陌生的人，往后和我和孩子，都不会再有牵扯

【秋去冬来，在腹中安安稳稳窝了九个来月的小娃娃终于爬了出来，生产那日足足折腾了我一整天，青玉说瞧着比当初云荒生乔儿时累多了。弟弟妹妹的跟乔儿念叨了几个月，最后终于知道了给乔儿添的是弟弟，允这个名字自然就归了我儿子，不过是改慕为穆，方便的很】

【生产时费了大力气，产后恢复的却不算慢，我和暮归一同斟酌着给我调养，这月子过得极安稳。半个月大的小娃娃已经不红不皱了，白白嫩嫩的瞧着也挺可爱，比起那会儿的乔儿却总觉得差上那么一点，许是我心里更喜欢女娃娃】

【身在吐蕃，除夕原是比不上中原热闹的，可这回一起过年的人不少，小小的院子热闹起来。不知道重光有没有真正明白过来，但看着他和乔儿玩闹时一切正常，心也安了不少】

【窝在床上好些天才被允许下床行动，接过蛋酒喝下，蹙着眉头擦擦嘴角，瞥一眼在云荒怀里吐泡泡的小娃娃】

带走吧，留下乔儿给我就行

【重光牵着乔儿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冲着我直撇嘴，趁他还没开口，赶紧瞪他一眼】

不许说，不然穆姐姐就给你熬药喝，还扎针

【重光身手好，但是听云荒话，知道她穆姐姐的针不能躲，纵使不甘也只能干生气。生了允儿之后越发孩子气，这样小小的“胜利”都让自己乐呵一会儿】

【整个院子就数我这屋炭烧的最旺，又一直窝在被子里，刚还喝了酒，只觉得双颊都热热的。怎么说也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情感上也就比乔儿差那么一点，比起别的孩子还是一千一万个好的。心知小娃娃也听不出什么夸奖，可还是怕他骄傲】

暮归可别夸他，长开就对了，要是一直皱巴巴的，我就扔了他

【允儿像是听见了亲娘要丢了他，睡得好好的忽然撇嘴哭起来，抱过来哄了一会儿才又安静下来】

我怎么觉得这孩子比乔儿爱哭呢

【乔儿听见她名字，手里抓着块玉佩蹦哒过来，小手高高举起来】

“给弟弟，给弟弟。”

【乔儿对玉的喜爱是怎么都改不过来了，从前看到河里石头好看都要捡来给弟弟，现在更是要把她认为最好的给弟弟。手里的允儿正在啃手指头，伸手给他拿出来，他自己又塞回去，索性放到一边不去管他。起身抱起乔儿亲了口脸蛋，这才几个月这孩子又重了不少】

这是娘娘给乔儿的，乔儿自己留着，弟弟有别的玩

【由青瑶帮着穿好衣裳，还是往前的那一片红，新年里倒也喜庆】

别都闷在这儿了，咱们去前边吧

【还没满月的小娃娃，全身上下都软乎乎的，抱在怀里一不小心就像能捏坏似的。抱着允儿到前厅坐下，大家看一看夸一夸就让奶娘抱回去了】

【全家人围成一桌吃年夜饭，这是多少年都不曾有过的安稳幸福。使了颜色给青瑶，小姑娘点点头，拿着红钱袋挨个发了一遍】

“我家小姐不比慕小姐沈小姐心思细，大过年的不知道送些什么，就只能发银子了，大家都别嫌弃她”

【眸中含嗔看她一眼，等她回了身边立刻抬手在腮上拧了一把】

青玉的愿望也不用等吃铜钱饺子了，我就帮她实现了，明年的账册都给你送吧

【青瑶陪着笑脸直嚷嚷着不敢了，双手捧着钱袋说要给我，隔着钱袋拍在她掌心，放她回座去了。还未出月饮酒还是得少些，之前的蛋酒已经足够了，这会儿只能喝水了。夹起饺子咬了一口，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暮归快也夹一个，说不定就到你碗里了

【年夜饭求得就是一个热闹，暮归吃到铜钱得了好运，一桌子人说了几句吉祥话，瞧着最开心的却是重光和乔儿两个孩子】

【暮归就坐在我右手边，两人挨得很近，稍微一伸手就握住了她的手】

可别因为我不能喝酒就不分福气给我啊

【云荒已然带了几分醉意，轻轻捏一下暮归手心，眉飞色舞的跟她使眼色，可不能便宜了云荒】

瞧瞧这人，自己小气还说我不对。暮归别跟她客气，想要什么，往多了说，把你穆姐姐的那份儿也带出来才好

【起初是不喜欢暮归这个人的，在吐蕃重逢时愿意把她带回来只是一时好心，也因为当年的短暂相处觉得这个人不讨厌，可要说喜欢却是不可能的。后来知道了她的伤从何而来，是有些看不起的，狠不是错，但狠错了地方就可笑了。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却又有了不同的感受，特别是最近两个月看下来，她似乎已经放下了过去的那些事，如此甚好】

【允儿才那么丁点大，没什么可听取的，乔儿倒是真心喜欢暮归。与云荒交换了个眼神，知晓了彼此的想法，遂冲着暮归点点头】

好啊，多个人疼我儿子女儿，我拒绝什么呢

【捏捏乔儿的小脸蛋，正要教她喊声陌娘娘，忽然觉得有什么响动。蹙眉细听，抬手指了指门外】

你们仔细听听，仿佛有人在敲院门？

【大年夜的，会是什么人呢】

【初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再看众人神色，竟真的是有人到了。把知道我与云荒所在的人想了个遍，一无所获，究竟是谁会在此刻到访】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就这么把人晾在外头总不是办法，凭他来的是什么人，还怕他不成。定下心神对沈管家笑】

麻烦您去看看，是什么人来了

【沈管家应一声好，离座出去了。心念一动，瞅着暮归问了一句】

不会…是来寻你的吧？

【门开时带进零星雪片，屋外的风还真不小，先越过屏风的却不是沈管家，看到来人时不免一愣】

是你？

【当日从冥教离开时已留了书信给他，让他不必太过挂心我的安危，我自能顾好自己。隔了这么久才招来，该是手下刚查出我的具体位置吧。年轻时仿佛和云荒说过我家里隔壁有个小我两岁的弟弟，时常吵着说要娶我，不过他二人此前却不曾见过】

【实在想不出他到底为何来此，他的手下既已经查出我所在，必然也知晓我的近况，何苦还要他自己再跑一趟。兀自沉浸在自己的疑惑里，小九就这么被晾在厅里，全被自己忘了】

【这边还没想明白，那边暮归不知怎的却突然出了手，这还是第一次看暮归动真格的。何人能让暮归如此，难不成让暮归自毁容颜的负心人，竟是九弟？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可怕的巧合】

【能在冥教混出地位的杀手，身手自不会弱，并不担心暮归会否伤到他，却转头去看我的小乔儿，唯恐吓着她。谁知小丫头非但不怕，还晶亮着双眼看厅中二人打斗，不愧是慕云荒生出来的女儿，胆子忒大】

【果然两人打了没两下就分开了，熟悉的血腥气比方才更浓重了几分，拧眉看去，小九手指下方几点殷红，格外刺目。当下也顾不得与她二人解释，起身离席到他跟前，顺着指尖往他手臂上看】

伤在哪儿了？

【只顾着看他的伤势，全然忘了自己还没出月身子没有完全养好，刚才起的太急这会儿竟娇气起来，脚下一软险些站不住。扶桌坐下，推一把尚处在云雾里的暮归】

暮归帮我瞧瞧他的伤要不要紧

【云荒这些年越发有大家气度，可一想到这气度指不定是受了那人影响，便气的不行，可又没办法发泄出来。轻叹一声，向云荒解释道】

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邻家小弟，就是他了

【坐在那儿看着暮归帮小九检查伤口，自己也慢慢觉得好受些了，对着暮归笑笑】

有你我在，这手臂自然废不了

【知道今日不说清楚是过不了云荒那一关的，等小九说完赶紧接着解释，一时忘了问暮归哪来的那么大火气】

我那会儿刚知道自己有了允儿，心里有些茫然，正好遇上了小九，便在他那儿打扰了几个月。后来月份大了，我怕再待下去更不好挪动，就赶着回吐蕃了

【小九能坚持到这儿，想来那些追杀他的人都已经解决了，毕竟没听说过哪个杀手喜欢留活口给自己添麻烦的。拉过暮归的手，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解】

你也跟我说说，怎么一见了他就拔剑，你们有什么过节？

【借住在冥教的那段日子，也曾见过一次他那位城主，不知此刻和暮归提起是为了哪般，莫非…负心薄幸地男人，白瞎了那副好皮相】

【暮归要走也没拦着，左右这顿饭也吃的也差不多了，似乎听见里间又有哭声，允儿那小子真是不让人消停。抬手揉了揉眉心，横一眼乱说话的小九】

我刚才就该让暮归多给你俩剑，让你乱说话！

【怕云荒误会，连忙解释】

是义子！义子！

承平二年十二月初八

【数着手指头算了好几遍日子，自己算过了又拉着暮归再数一遍，估计就是这三四天的事。回忆了一下当初云荒的肚子，好像比我现在的要再大一点，这孩子好像打我发现他开始就比想象中要小，日子久了也就惯了】

【雪下了一整夜，今早醒来时还零星飘着几片雪花，坐在椅子上喝暮归才熬好的粥，忽然就觉得不太对，轻轻呀了一声，伸手拉住了暮归的手臂】

暮归，我好像不太对，快让青瑶喊云荒过来…

【暮归精通医术，可到底是个云英未嫁的小姑娘，云荒怎么说也是生产过一次的】

【怕倒是不至于，只不过有些紧张，毕竟是第一次，往后…哪有什么往后。心里想着别的事，那些不适感差不多都要感觉不出来了。对着暮归笑笑，一时也说不上来是谁在安慰谁】

我怕什么，自己没生过，可我见过云荒生乔儿呀

【一波疼痛袭来，蹙眉忍着没有出声，慢慢挨过去了云荒也到了。手背覆上一片温暖，这许多年来仿佛一直都是这般，紧张时无助时，总有云荒在身边，有她在，生命里就有了温暖】

你怎就知道是儿子，比我们这两个大夫还厉害呀

【几句玩笑过去，刚才那些紧张都要散干净了，产婆终于赶过来，查看一番之后对我三人笑】

夫人安心，这才刚开始，离真正生产还有一阵子，先留着力气

【有风吹来，却是乔儿掀开了一角帘子，小丫头被她娘亲叫进来乖乖坐在软榻上，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搁在平时定会把乔儿抱进怀里亲一亲，可眼下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又疼起来，且形容不佳，很怕吓着她】

云荒，还是让青玉带乔儿出去吧

【此刻感觉尚好，未有不适，看向云荒时唇角还带着淡淡笑意】

怕什么，我…啊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疼，产婆却说还没到时候，也不知道还要折腾几次才行】

这孩子，可比不上我们乔儿乖巧

【暮归在外间忙碌，云荒坐在一边看起来倒是比暮归镇定，她说的不错，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我等她安抚了】

不怕，有你在，什么都不怕

【这话不是安慰她也不是说给自己听，而是心里真的这么想，这些年还有什么是我们没有经历过的，再也不会有什么让我们害怕了。暮归忙完一阵回了屋，忙对她笑笑】

都要忘了你还是小姑娘呢，快别再过来了，你去替我们看着乔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