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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萨拉阿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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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独韵] |最是人间留不住|——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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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路
46 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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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之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2-16 09:12:56 | 只看该作者
[她搬出先帝,使得本就惫懒的心思随着几分缅怀而动摇,东宫虽关乎社稷,但说到底也是自己选儿子,旁人再置喙还能越过为父者之权?]

[只是改立太子这种大事终究不能一意孤行,心里有了主意便松开了眉,拍了拍她的手掌]

朕知道了

[拥衾一夜好眠,次日退朝留下万安,虽未言明更换太子之意,但这老狐狸却向来精明,三言两语觑出苗头说出来的话竟与贵妃一般无二,无非亦是太子羸弱难堪重任,恐社稷不稳,沉思过后亦无多话,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虽有内阁首辅首肯,但心里总是放心不下,万安于朝中威望不及彭时商辂,远不及一呼百应的地步,想来想去又招来怀恩,他素来稳重,若能松口又多一份保障]

[怀恩一到,也不多拐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问他我欲废太子,当何为,却未料他听后久久不语,只郑重将帽子脱下,深深叩首]

为何不说话

“请陛下杀了奴才吧”

为什么?

“因为陛下的这道谕令,我不会遵从”

你不要命了吗?

[语气着重,隐见怒色,却见他抬首朗声,面无所惧]

“今日我若不为,陛下杀我,但我若为之,将来天下人皆要杀我,是以虽万死,亦不为!”

好,好…..

[怒极咬字而出,心内震惊无以复加,甚以狠目相对,却不见那苍老的面上有丝毫慌乱,突然才发现,我虽为帝,掌千万人生死,却从来奈何不了眼前这毫无畏惧之人]

[沉静下来,带着几分无奈的语气]

这里用不着你了,回中都守灵吧

[中都为太祖故乡凤阳,太祖自凤阳起家,揭竿起兵,但因着地势流通,至今仍处荒凉,心下存了几分侥幸他会跪地求饶,回心转意,却只等来他不动声色的磕了头,毅然退下,只余无计可施的自己看着那离去的背影徒是愤然]

[但怀恩的执着并未让我改变心意,随着贵妃夜以继日的鼓动,终于下定决心欲废太子,即日起再不召见,甚命太子禁足,不得随意出入,阖宫上下都觉察到所前未有的肃重]

[但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件始料未及的事,四月,泰山地震,泰山自古为帝王封禅之地,庄严神圣,不可侵犯,惊慌之余招来主官询问,其言天降谕示,应在东宫]

[这下彻底懵了,当下停止了废太子的举动,无论万安与贵妃再如何相劝都无敢违逆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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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
39 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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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萨拉阿满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2-17 23:07:08 | 只看该作者
[是年偏逢泰山连次地动,钦天监进言东宫不稳致地象不详,更易皇储之事陛下再不肯听从我言,朝中不乏人称贵妃与首辅沆瀣一气,妇人谗言祸国,终招致天怒,闻而反引袖转笑向苍穹睥睨,天罚乎]

[病体不和乃肝气郁结长久累压之症,日渐日的衰弱下去免不得强撑逆行,直到二十二年除夕夜,琼宴受各宫群芳敬拜,红颜老,云发依旧高梳,深衣紫服杯酒把腕,倾将半生灯火宫霭、明堂殿室一一览收眼底,繁华外又是面火树银花不夜天,热闹徒将年年岁岁送冷清,出殿,遥睇远方]

雪下大了

[身后絮雪万重覆过足印,冰象棱棱倒影剔透灯里黄灼,自古天命强算不得生死簿,蓦得感应命数,岁月催涟漪,人间大限将至,日日夜夜受尽病痛折磨,依附于我的奴才们亦终日惶恐不安,汤药丹药都是陛下亲自寻来,无论有用无用,我肯吃下去]

[余下时光,我能做到的,只求他心安]

言初你说,人要是不停的走啊,走啊,最后会走到哪里去

“娘娘,言初愚笨不知”

我担忧,陛下会找不着我

[苍白面容黯淡发怔,虚弱由相搀,至长春宫高阁,临窗占雪空一偶,金钗瑶钿簌簌迎宵风,岁末年初交替,外面雪意洋洒不曾停,钦天监说天象与元年相仿,元年陛下初登基,我怀着陛下骨肉,普天同庆的佳节,转眼过了二十一载整轮,皱枯的手解取别襟珠串,捻着钥匙将怀匣的锁开启,雪光旋擦螺嵌宝屉,眸色崭亮转明如新,一纸红笺边沿蹿了丛火,焦黑燃起一焰封华蓝彩,动睫视见,如梦似幻最往昔]

该走的,还是要走

[第一笺,无字,空,焚。时章倒叙正统十四年,恐年华不复,持傲玉肤雪花貌,频频不得贵胄青睐,伤神焦虑,得奉太后之命初入东宫,怀抱烨烨生辉的太子,用尽手段,排挤他人,占东风头上独一枝]

[第二笺,无字,空,焚。再至景泰三年,太子遭废东宫散,与人争抢金器细软塞进包袱,丧气备至欲要回仁寿宫求孙太后收留,可是,衣角一旦为他攥紧手心,心不由己,一念之差相随沂王府]

[第三笺,无字,空,焚。景泰时转天顺年,春华付诸沂王府,浇得繁花一树,少年初成,先帝夺门之变终得返东宫,待奉太子有功而骄横,伤则伤韶华耽搁,一夜心机,春宵东宫门中,私将荒唐入戏深]

[第四笺,无字,空,焚。先帝薨逝,天顺年结束,成化元年封妃,贪后位而不得,恼羞成怒,胆色敢将凤位形同虚设,私心肆虐无忌,权欲至顶得怀龙胎,痛失幼子,偏执谲狂,狠劣向皇嗣下毒手]

[第五笺,无字,空,焚。成化十一年,残害悼恭太子三年后,陛下又迎回五岁稚子,宫女纪氏母凭子贵,痛心与陛下生嫌隙而不明言,他乃天子,余我只恩宠,从此郁结抱恙。旁人见是嫉恨,我真不知是否,但绞杀人命若能泄愤,确又行得麻木,到底只为跟陛下赌一场注定是输的气,我输了]

[第六笺,无字,空,焚。失落放手一端,眼睁睁六宫日益充实,皇嗣接连而出,空虚之余嬖幸汪直取乐,从前宫女之身的我如何想,他也是如何想,从前我如何做人,他也是如何做人,从前我怎么待陛下,他也怎么对我,他人对我之心真如何假如何,我晓得,我心待陛下不假,因为我会伤心]

[第七笺终留字,手中的火已化噬大片墨迹,泪水降落成断线的痕迹,处心积虑隐藏在心的往事化成轻飘飘的灰烬,焰的滚烫要刺痛游走指尖,写过的一笔一勒都随烟散尘去,冻风呼啸带走几缕乌烟,人昏昏沉沉的将手放不开,谁说过,将手中的握进命里,就会是永远]

[陛下他不会知道了,很多年前我曾私心的想过,要将这看似空空如也的箱屉,在我走后留下,给他虚设一段人间无言的深情也好,可是最终我不愿了,就如从来不愿去追溯他情义那般。可知道,人若有奢求总会卑微,人若有情总会脆弱,我应该由始至终都是从前的万贞儿]

[除夕夜病重长春宫,转眼雪融春暖,清明过后斗指癸,天地节气生百谷,是故,谷雨至,陛下率百官京郊祭祀。清晨精神比往日好,披上旧年紫衫想离病榻又离不得,手捏着在除夕夜未焚尽的那灰扑扑的纸角,倚在枕上,听言初说窗外雾气浓得散不开,浑黯双目已视不清楚,一遍遍将手心摊开,指端在上面反复寻摸,眼里白茫茫一片空,皱褶纸上再旧再模糊,‘见深’两字始终没有丢]

“娘娘,您该放心,太阳出来了,多好的天气,陛下今日一定万事顺利”

[言初刚刚推窗,散开雾霭的温曦绵延至近的瞬间,榻前握紧的手垂落下去,太医赶至时,已然无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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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际遇]: 萨拉阿满外出放孔明灯,结果导致森林火灾,坐牢三日并罚款,纹银-2 两 . 幸运榜 / 衰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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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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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之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2-19 11:00:07 | 只看该作者
[清明的雨,挟裹暮春的寒气,在与仲春交汇之时潸潸而落,仰头看着这与往年并无二致的雨,却陡然生出一股悲意,无以言说]

[怠政许久,只与各路神仙术士打交道,自修炼以来,灌以道家以求长乐极生,悲天悯人,再以浑浊的眼看这世间百态,不知不觉间便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拨开重重浓雾,是对现世的留恋还是随岁月迁往,愈发缅念那曾经的孤苦飘零]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一年清明谷雨,于京郊山陵祀天,奏香跪讫,有祝词闻——嗣天子臣朱见深敢昭奏于皇天上帝:时维冬至、六气资始,敬遵典礼,谨率臣僚,恭以玉帛牺齐粢盛庶品、备此禋燎,祗祀于上帝,奉高皇帝配帝侑神,尚享]

[因是皇帝躬祭,典仪繁锁异常,且中途不能停顿,直至午时稍歇才收到宫里传来的消息,来人是锦衣卫指挥史万通,她的亲弟弟]

[忡怔片刻才恍然清楚他方才一派焦急声中说的话,手中端着饮水的碗一松,水将洒了一地]

[不顾礼官反对执意回宫,浩浩荡荡一行人回到皇宫已近申时,一路不停至长春宫,未入殿中便大声询问贵妃在哪里,直到那一殿众人俱垂首泣拜,脚步一滞,眼中目及皆是乌鸦鸦的脑袋,一口气就这么吊在胸口险是未出,耳中隐约传来“贵妃薨了,请陛下节哀”之类的话,却是已然听不清,也听不见]

[愤然甩袖,带着几分赌气疾步至殿中,见榻上躺着的人容颜安详,双目紧闭,模样分明再熟悉不过却这一刻陌生的可怕]

[她….是谁?]

[脚步缓下,一步一步行至床榻前,瞪大了眼去瞧分明,直到那苍白不见血色的脸近的不能再近,才伸出手带着颤抖的抚上她发鬓,微张了张口,唇嚅无声]

[她是我的贞儿啊….]

[继而不顾形象的抱起她已近冰冷的身体嚎啕大哭,就像那时被废太子,满东宫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人,那么小的孩子心里满是慌张和不安,连哭都不敢哭,直到看到贞儿未走,才不顾一切的扑进她怀里放声大哭,像母亲般的依赖笃定了她不会再离开,哪怕是现在,前一刻踏屋前,都是这般的笃定,早已根深蒂固般,却怎么也不相信她真的就这么撇下我走了]

[众人前来相劝,我只满面凄然说了一句“贵妃一去,朕亦不久于人世”,看不到一殿跪下惶惶不安,看不见窗外宫墙下的天是如此湛蓝,只知道怀里的人走了,那双爱怜的眼再睁不开了,心像汲了冰的寒冬,谁人捂都再捂不出半点温度]

[辍朝七日,亲自主持贵妃葬礼,仪制一如皇后之例,这次,没有人再来反对,就连向来不喜贵妃的母后看到我,也只是满面担忧,谁人都知道,我的气被抽走了,活在世上唯一的生气随着贵妃一并入了黄泉,之所以还睁着眼,不过是替她再看一看这人世间最后的春意罢了]

[一月拖过一月,郁郁寡欢的身子终是倒下了,每日里太医轮流不停的看,都道这十数年的丹药掏空了身子,早已不治,扯出嘲讽的嘴角,他们懂什么,只我知道是贵妃寂寞了,要我去陪她了,想到马上又能与她相见,病痛折磨下的脸再是憔悴,唯是那双眼中迸出的光彩日益渐盛]

[我知大限将至,招来太子,按例说一些父子亲情的话,再告诫他来日登基定要勤勉为民,他噙着泪一声声唤着父皇,我听着烦了,只用剩下的力气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将涣散的目光聚起最后的芒丈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朕知道,亏欠你太多,朕只希望,你看在朕的份上,不要记恨贵妃

[贵妃生前那些事,我也不是完全不知,只是包容惯了宠溺惯了,仗着九五至尊将她维护,如今我将大行,恐再无力,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世人对她的恨,我只要眼前人记住了,但凭他来日之威,可保贵妃泉下不会受扰]

[他初时不可思议的目光还泛着红,只怔色过后缓缓点了头,这便好了,这便放心了,亦不再管他脸上是否还有着不甘不愿或是悲愤的表情,只要他点了这个头,我便能含笑而终了]

[松开手,望着帐顶,渐渐迷离的目光中再听不到世外喧扰,我想我做了半辈子的皇帝,什么都够了,只想着下到黄泉还能再遇着她,做一对普通夫妻也好,但能好好弥补这些年来对她的亏欠,她护了我这许久,也该轮到我了,笑意最终留在了嘴角,默念了一声——贞儿,等我]

[远处似有钟鸣传来,一声宏过一声,盖过整个皇宫,遍及整个皇城,悠悠诵入天际]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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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莲时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2-20 08:52:05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沈莲时 于 2016-12-25 17:17 编辑

= 番外 东风夜放花千树 =

元夕

[我自门中出,陌立屋檐下,看也不看一眼周遭,手缓缓撑开二十八骨伞,夹含雨珠的穿堂风将素衣牵动平生一角,抵京短短月余于黄华坊教坊司落籍,一轿相迎抬入西厂提督府,名嚣京城官场风云之人要留我这娼门中人,委实无奇,福祸旦夕,想秦淮至京城的路途堪比一生还遥远]

[成化十三年,南京教坊司金陵旧院有玲珑占艳名,秦淮珠市有元夕冠才绝,时年造册上声名最盛的两位官妓同时为官府抽度入京,由京城礼部调遣,随众待宴京中官宦权贵。被发配教坊司入籍的八年,头回与胭脂红粉化污泥的珠市,衣香鬓影卑求存的烟花所走远。不过又去了另外个以绝上声色娱人之地,那里有朝廷大员、甚至有得势宦官在席,伎者施展之余,幸则全身而退,更幸者可声名远播,而余者微有差池,荣华门进退都是万丈深渊]

[我原乃朝廷命官家清白女儿,幼识诗书礼教,家门受罪诛,年还总角,含苞未放之龄打入教坊司,十五迫受梳弄之辱,真正烙下娼妓命,血泪苦修舞乐之技,去年满十七,院前门庭始若市,阿娘眉开眼笑朝夕忙迎送,文人骚客、风流才俊不乏贵人流连。直到那天,遇见此生可通解我细腻之人。他是金陵书院的书生林远,望族子弟性多浮夸,相对时刻,唯他肯清清静静守礼度,昔日闺中教养得人珍惜,我懂才子佳话,柔肠怎会不被打动]

[伞骨手中旋转分明,思绪且滞停脉脉交织的雨声,想金陵曾也这般落雨,夜阑画舫伴河灯,与郎君观雨似星芒,听星河涛声...我闻君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仿还在耳畔徘徊。入了京,林远一路不辞劳苦相随,感君心如松柏,愿待这年所有风平浪静,脱籍跟他一生一世。前日宴罢,忽被西厂提督指名拿要,随轿临走之际,他捧住我手向天再三笃誓,定会去求在朝为官的世伯要回我,揭帘回眸,他人在后踉跄跟过半路]

[北地的雨比不上南面分毫,稍沾上指尖一滴,冷意就会身不由己的教心抖然凉透,分不清雨水第几回湿了眼眶,寒袖举徐,拭煎熬不免憔悴,檐下雨落向伞面,碎得那晚尽时分铿铿锵锵,漠色颔望蓝绫缎鞋下三横石阶,步履积水向雨地拓]

[既有人前来告知提督大人将归府,便是提点要我主动出小院前往接迎。那日相见流华阁,隔着一重珠箔再隔着一重垂帐,灯火将清影投在薄幕上,步伴笙箫且舞一支青玉案,帐外人饮酒相谈非我关心,淡色青袖旋过一己珠光冷,绰约隐在灯火阑珊处,舞停其杯也停,是以尘埃落定,当知我待奉的是宦官,我看得清楚姐妹送行时,那一目悲悯何来]

[天雨初霁,翠柳烟收,厅堂外仆婢颔首静候,了然我与他们应无异,步过,止前,收伞时低垂的脸偏侧,目无意越过黑漆漆的院墙,望向城内一盏冉冉升起的孔明灯,这春上夜色无月有灯,照得人分明不安,襟前悬挂的白玉佩温润错过指间,林远亲手篆刻的夕字缠绕丝痕穗缕,有微风近近抚过寸心]
人生何处,无关白云与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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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丛云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2-20 10:28:47 | 只看该作者
[京城遍及权贵,京官那是一抓一大把,而能在靠近承天门附近的西城府右街安家落户的却非等闲,世人皆知自太祖拟制起大明官员俸禄远不及唐宋之盛,而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光靠那么点微薄的俸禄便想在紧靠皇城官署附近的地段置宅,那是痴人说梦]

[右街南段没有太过热闹的商铺,只有座座精致宏伟的院落比邻而建,透过一扇扇白玉石阶上的朱漆大门便可猜出这些院落的主人身份之贵,地位之高,尤其是当先一扇,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的匾额,“西厂提督府”书字纵逸遒劲,不难看出武者之风,大气凛然,只是这么威风的门院前却是轻易无人敢走的]

[谁人不知,如今朝野西厂名盛,建立不过数月就先是办了南京镇守太监覃力朋,要说这驻派在外的太监,哪个手里不捞着见不得光的油水,偏他运气差被西厂盯上,告上御前,虽说最后留了一命,也是大伤元气,即使狼狈的差点丢了小命,这在朝中势力不弱的镇守太监却也无胆向正如日中天的西厂进行报复,只能咬牙吃了这哑巴亏,溜溜的滚回南京不露面]

[有了开头这一桩,接而连三便时常有官员被“请”进西厂喝茶,管你是京城官员,还是什么布政使进京,西厂抓人不需要任何手续理由,关进去打一顿,请你吃几天牢饭再放出来,到头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罪,知趣的便滚回去当什么都不知道,要是想告状,那等着的可就不是几顿牢饭这么简单]

[做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向世人证明一点,只要西厂乐意,就能在任何时间,以任何理由,解决任何人]

[要说东厂行事还有所顾忌,那西厂完全就是嚣张到你六亲不认,硬是能把人逼到谈之色变的地步,就冲这一点,虽是短短时日,气焰已然越过东厂和锦衣卫,真正成为这京城内最毒最狠的爪牙]

[有马蹄声由远及近,三五成骑拥着当先一人,蟒袍乌冠,气势凛人,众人下了马,将马绳丢与前来相迎的小厮,跨步便进了门,行步间话却不断]

消息已经查明了?

“是的,大人,那杨华横暴乡里,残害人命,才教仇家举报,他怕官司缠身影响仕途这才带了他的老父上京行贿,找的还是刑部官员”

[轻蔑自唇上漫开,悉数入了那黑沉沉的眼]

呵,亏他还是杨荣曾孙,有这样的后代,就是入了土也能把棺材板拍响,刑部那帮子废物有钱捞必是肯的

[话将落便得了一旁人认同,夸张了几分神色谄媚道]

“提督大人英明,杨华给了不少银子,刑部暂且把案子就压了下来,只等风头过了便能撤案”

[笑了笑,没有接话,六部之中,刑部油水最少,比不得地方衙门,处理的都是一些大案要案,层层通报上来通常都是三司会审,哪里能让他们光明正大的贪]

[话间已到了厅堂前,却是数人一顿,皆是瞧见了堂前相迎的人,曼影妙立,弱柳扶风,不等我开口,其余诸人各自交换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齐齐称道天色已晚不便叨扰便各自离去,浑然忘了来之前我还开口留了饭]

[任由他们去,只目光慢条斯理的将她扫了一遍,勾了勾唇,便径自入得堂内落座,叫人看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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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莲时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2-21 08:04:59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沈莲时 于 2016-12-21 11:23 编辑

[连日来献艺飨宴间,怀抱琵琶素指扣弦,清歌弄喉,琅琅唱咏秦淮十里烟云、百里繁华。南派艺风在北地别具一格,元夕之名挣下不少风采。天南地北季候如同伎艺迥差,水土气躁惹出喉咙毛病,后来力所能及,只可献舞时,遇见提督大人。细想而来,我以为他看中的是青玉案那曲舞,而恰恰我是起舞之人,这便是纳我入府的理由]

[若在秦淮,以我如今身贵,此等大事,需得我点首许可,否则谁愿唐突佳人]

[而天子脚下,西厂提督动口说一个要字,我便即刻落籍属他]

[秦淮名妓元夕,这身份是做戏之本,颦笑花颜可随意将众客罗点,端端正正的登堂在室,以被捧上高楼的声名掩盖不清白之躯,忽得一夜间命如纸被抽薄,无所掩饰,我会怕]

[前后三日,虽受礼待,心不在焉,受而无所求,身心愈来愈惊悸是事实,夜梦里听见林远唤我,却哑着声答不出一句来,惊醒后只能安慰自己过了今日或明朝,他就会来接我]

[天里一火烛焰惹目向南渺茫,此分刻秦淮应是高升华灯光照如意楼,歌声舞影轻桨摇绘两岸喧嚣,而这座府邸虽大,白日初来几乎听不见人声,现下仆婢再度噤声,唯独远处快马踏石砖声声震晰,由远及近一瞬光景,忘了天边远去的孔明灯,双袖身前端起,听声辨人近]

[当先之人官袍生风,令心不甚紧张,恰也窥见番官场景象,记起当年父亲金陵为官,处决当日,有人说是蒙冤受屈,有人说是罪该万死,父亲遗留一言‘悔入官场’。林远说过秦淮遍地才子佳人,而京城多的是官,官大一阶可压死人,书生求仕途不过是自求多福。如今我忽而想知,西厂提督的官位会有多高]

[那裁剪贴腰之衣,令风意束紧柔形,转眼人皆从门前一同告离,众散而余主位踱过,迎面时慢,睫抬纹丝,恰他目量来,低眸敛礼,两腕虚错,袖别于腰,待袍角一拂而过,心速反疾快不止。镇定片刻,逢场思应对,转身接替门前端茶案的婢女]

[他身边不缺等人的摆设更不缺待茶的婢女,这等下人平常的待奉,我不在意,欲探其心思,全然可细致照做。近身,细香袅而不娆,玉佩曳襟随身放,茶案捧袖与柳眉齐,持一贯温恬,将往日待客模子拓来,不笑也会三分柔]

大人用茶

元夕承蒙照拂,谢过大人

[此地非我熟悉的画舫小筑,吟诗作画信手拈来,弹琴作曲自作风雅,现下我拘谨且不能自处,向他道一句谢不假,算谢过之前赏识,可并不感谢他替我脱籍,相反,我是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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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丛云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2-21 10:12:49 | 只看该作者
[掀袍落座,习惯性的掏出小叶紫檀手串在手中慢慢拨转,暗道戴缙这厮动作倒够快,不过是几日前一顿宴请不经意露出几分意思,转眼就把人送到了府上,一点消息都不曾放,是琢磨着要给我个惊喜么]

[扯了扯唇,就见跟前递过来的茶盏,那托盏的手指如葱根,肤凝细腻丝毫不逊色青玉白瓷,刹是好看]

“元夕承蒙照拂,谢过大人”

[拨珠的手蓦停,微垂的眉瞧不见思绪,须臾慢慢婆娑着指下的那粒佛珠,开口道]

元夕元夜,是因为上元节?

[适才抬头望去,就见那螓首蛾眉,眸柔如水,袅袅身形未动便已弱扶三分,将想起那日青帘帐后的舞影,此刻忆来确是赏心悦目,但真正教我惦记上的还是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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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莲时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2-21 16:37:05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沈莲时 于 2016-12-21 16:57 编辑

[无非先投石问路,想明明白白,可是要我听话的服待他一生一世]

[教坊司好言说我入提督府乃天大的抬举,我根本不会听进去,之后歹言才听得惊心动魄,论西厂初立,势力至强遍布京城四处已无孔不入,莫说是朝中官吏微乎至寻常百姓,稍言行有差池都会有论罪之险,而区区秦淮红尘女,怎敢忤逆翻手为云覆袖为雨的西厂提督,是了,定是他动了贵口]

[小臂始泛酸,仍承那盏府邸为他沏泡的茶,茶气带馥如他手中檀串寸金木,用度皆为度量身份的上品,眼眉在下低了许久,方才虽有抬凝,未看清楚过他样貌,献艺时,也只知他是这样的年轻,秦淮才子这般年纪,仿佛还在书院里留待下轮会试。许来茶烟降过,颊面熏热,因所问,视线从低拢聚,恰触他目光]

[近在三两步距内,始才正相向,乌纱冠下面容神丰峻刻,温烛纱笼墨眸点烁华,这一见,未像乱如麻的心内想的复杂]

元夕微名,意非佳节

取自宋时辛弃疾所作的一首词

[淡言生平,作在灯火阑珊的纸上,平平仄仄听过不过是首曲,听者为客,未再往下多言涵义,无关别话不作赘述]

[臂从额前降落,再度递袖,袖内雪腕微露,柔荑捧盏于前,目光由盏再至他双眼,待他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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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丛云 + 2 十分钟,我都佩服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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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丛云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2-21 17:01:55 | 只看该作者
[了然“哦”了一声,未再开口,点点星子随眸时聚时散,半晌才淡淡道了句]

好名字

[词不词的,非是那文人墨客,也不清楚,承心应了这声才从思绪中游回,却见那皓腕几不可见的抬了抬,适才想起自己一直没接茶,拢过手串抬手接了,拂盖呷了一口,上好的茶香自唇齿漫开,润了喉咙]

[一时无话,因有着自己的心思,也没觉察到她面上紧张的异样,稍时摆饭,宫里却传来了召见,偏正衣服也没换,便饭也顾不上吃,余光一抬瞧见她仍低眉立着,道了声“你自去吧”便匆匆离府朝皇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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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莲时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2-22 08:16:12 | 只看该作者
[我想过他是否会是戏本里十恶不赦之徒,方才茶盏他不接,续想是否要行刁难,而淡声平容的举止令我波澜重重的心僵困。我虽出生于官门甚重廉耻的高户,但足陷风尘泥淖后,已非纯洁不谙风花雪月的闺秀,声色娱人的妓女,就算名扬天下,依旧是妓,卑微可随意踏践,而他漫不经心,未怀此意向]

[无星无月有风的夜,雕窗启开两扇,夜下庭内,枝展叶摇的碧妆柳晾着盈盈晚露向明室,弱质抚过晶莹亮采重重沾湿窗上隔纱,我从近处目睹他风采,想来世间略通风情的女子该不会淡然处之,加上这一身威严贵重的官服,即便是宦官,只要他肯入红颜堆,定会被竞相追逐。想不通之处太多,他除过问了我名字,再无别话,风吹脸庞觉潮润粘心,容色比方才更加不好,躬腰布置碗筷,待他用饭]

[若他是个普通富贵人家,我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请求放我离开。经过教坊司的恫吓后,生怕牵连太多。
只怕心窍太聪慧,林远说过的那句话“书生仕途不过自求多福”,捕捉着这句反复的想,林远黯淡的神态一遍遍恍惚我眼前,忽然他受传召入宫,怔然颔首应他话时,人早已掀袍阔步而离]

[回到小院,布置从外到内虽华贵而不失简约,不像特意为女子布置的住所,软身倚靠着刚合璧的门扇,心内抒出长长的呼吸,从前敷衍难待候的贵人也不会这般累,秀眉蹙得紧,小心去将烛火熄灭,摸索到午时候摆在榻侧的琵琶,抱紧在怀,指虚无的搭着根冷瑟瑟的弦,才发现身躯分明颤的厉害]

[快了,快了,明日,林远就要来接我了]
人生何处,无关白云与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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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丛云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2-22 09:44:54 | 只看该作者
[月前曾奉命出京巡边,声势赫赫的带着一帮子人,所过之处就算是巡抚也卑躬屈膝,偏河南巡抚秦紘与我分庭抗礼,倒教我有几分常识,反对他恭谨相待,陛下夜召便问及“巡边各抚臣贤否?”我唯独推举秦紘廉洁有才,却不料皇帝拿出一封密奏,所及便是秦紘弹劾我所带旗校过多,骚扰郡县,当下大惊,忙叩首伏罪,却不曾想方才这一出已让陛下失了责罚之意,只道“能疏直,直是以贤之”,倒是几分侥幸]

[从皇宫出来,夜风凉习,还担了几分心有余悸,但也不曾想去教训秦紘,于私心里对这种不予奉承的直官生有几分敬佩,就算去折,怕也不屈,何不留下几分薄情即便他人不领也好教人知道我非那善恶不分之人]

[当下也没回住处,径直去了西厂,为了进一步扩张西厂的名号,那刚进京没多久的杨华便成了眼中盯,对于这种明显有把柄在手的,我自是不会留情,直接派人将他父子二人抓了送进牢房,初还愤懑不平,被我下令施以严刑“弹琵琶”,便是所谓以利刃剃人肋骨,行刑之时可说痛苦万分,几次下来就失了气焰,杨华更是受不住重刑直接死在狱中,我看既然如此,干脆便给他父亲也安插了个罪名,直接叛了斩首,还牵连杨家在朝其他为官者,闹了数日鸡犬不宁]

[之后的势态有些超出我预料,我料想杨荣早死了多年却不知他在文官中地位仍是极高,以内阁首辅为首的一众文臣竭力上书,奏言“伺察太繁、法令太急、刑网太密”联合六部九卿请罢西厂,皇帝倒是斥了一次却没什么用,反激的那些文臣愈发气昂,无奈之下同意废黜西厂,将我从西厂提督又逐回御马监,才了以善终]

[西厂提督一卸,倒是比往日清闲不少,往府里住的时日渐多,这日整好戴缙来访,宴客偏厅,一并将那府里名妓招来作陪,酒过三巡,就听那戴御史拈须笑道]

“提督大人倒是好情趣”

[眉一挑,三分笑,举杯自饮如是道]

我已卸了西厂提督一职,戴大人还是莫要如此唤的好

[他觑我面上神色似无不愉,揣摩几分心思复是追笑]

“诶,谁人不知这只是陛下一时之意,这提督府尚未收回,大人重振西厂那是迟早的事”

[当真是为了拍马屁什么都敢说,掀了掀唇亦无制止,他便似得了意愈是起劲]

“商辂那帮子内阁大臣是非不分,忠奸不明,杨华那是罪有应得,偏还替他伸什么冤屈,不过是想沾点杨少保的光,替他后代出口气,好教在天下文人志士中赢得几分好名声,却让大人你受累背锅,我都替大人不值”

[为官者,逢场作戏惯是手到擒来的,此刻他一脸义愤填膺还真教人感同深受般,便也顺他意叹了口气]

满朝文武中,唯大人你懂我,但只要是为了陛下,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他一听,立马感动的一塌糊涂,只恨不得眼泪鼻涕一把流]

“大人一片忠心,天地可鉴,陛下圣明自会知晓”

那回头还望戴大人在陛下面前多多照拂则个,汪某不胜感激

[说着朝他举起酒杯欲敬,他忙是回礼,一个劲道是“应该应该”,双双饮了这杯酒]

[我虽被罢西厂,但羽翼仍在,后宫尚有贵妃撑腰,一时失意还不至动摇根基,何况陛下的心思,商辂那帮子大臣是不懂,我们这些做惯了奴才的却是懂的,只等眼前风头过了,再挑个恰当的时机,我要拿回西厂,并不难]

[只不过这其中牵线者,不能是自己,也不能是身边人,想来想去,眼前这明显倾向又在朝中任御史一职的戴缙确是再合适不过,这才邀他入府一叙,借酒托言]

[几番酒过,他满面红光,目光时不时瞥去一边,春风含笑,笑的那叫一个春心荡漾,最后我都看不下去,才开口道]

戴大人可是钟意此女?

[他见我瞧出了苗头,生怕我不快,忙摆手道]

“不敢不敢,大人府上的我怎敢惦记”

[见他如此,反是笑道]

说起来,当初也是你将她送予我的,你若喜欢,再要回去便是

[他一愣,似是又细细瞧了我神色,复道]

“此女可是秦淮名妓,才艺双绝,仰慕者众多,身价之高,若非提督大人的名号在外,怕是还没这么容易要来,我又岂敢受得,只盼能得了大人的意,莫要浪费了才是”

[他脸上笑意凭带几分猥亵,让我一时想到其他,顿生不喜,却也只能按捺下来,出声唤道]

元夕,来予大人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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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莲时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2-23 00:54:06 | 只看该作者
[西楼劳燕衔泥归巢,春将红末昏鸦啼月,转眼一月时光度的比水畔鸥鸟的白翅还要飞快,已然习惯自己在府邸走动,朦月作叶弯舟在深天雾海里独移,微微风惹得洪波浮萍宿命孤零,记得刚刚入府时绿柳初妆新叶眉,现天暖晴,柳上飘絮霏霏,比眸送流水无情,捻袖水涧无意托一凤蝶]

“唉唉,那西院里住着打南面来的小娘子,说是红船上花魁一般的人物,不该是能掐出水来的柔么,可怎得不懂得冷暖体贴,初开始还要闻袖去提点,后面简直就一声不响似个闷葫芦”

“是啊,你说自打提督府在这儿立下 ,主子能有几日着过脚,不是在灵济宫的厂署,就是在宫里头,况且宫里还有个那么难应付的主儿,听说皇帝都得由她雷霆脾气,本指着这西院里的女子能为自己挣,起码见缝插针拿住一星半点宠,终日泥塑般没个生气,不懂待候人有什么用”

“前些时候还总在府门前愣愣的站一会儿,看来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说得没错,这枳酸苦只能枝头自生自灭,以后终会有聪明人替了她,堂堂西厂提督还缺得了粉头”

[赤蝶翩娆素指灵动,前处几丛高低白栀,蜿蜒石子路有二三影渐言渐行远,夜风夹杂着丝芳草木樨的沁香,习习风低敛长睫,犹似在提督大人身边的形容,我来并不为讨好,可身心一天天豢养在这四壁笼中插翅难飞。从前名气为男人虚荣点金更成今日羁绊,门庭若市时对我趋之如骛的男子们,谁不想来日人前炫耀曾与名妓春风一度,指抬放飞手上凤蝶,让它自由,事到如今,我不怨林远杳无音信]

[几个下人口说无错,提督确然公务繁忙无暇相近,我亦心事难抒,心灰意冷度过一日是一日,未想近来他总在府里,人人口风甚严,并不提及相关缘由,偶得他记起,信手作几幅画写几笔诗,再者抱着琵琶清弹一曲,但从不会开嗓,他听,我则用心付诸曲乐,总归不失他礼]

[是日如夜,有客拜至,他派来人相传,首回随府宴,更好衣抱上琵琶打院中出,斜阳晚霞绮染密合色竖领襟衫,玉扣光转薄唇淡,绛木四只轸靠依蝉鬓侧,垂髻素插一支砗磲簪,袖衣裙裥施礼收放,聘婷自然落绣凳,睫不掀,玉手覆弦,窄颌微颔,十二律变幻,弹拨入双调]

[骤雨打新荷,元初名姬多歌之,十句五韵押曲戈,最衬近夏时节,曲调咏拟骤雨,似那断章珠线乱撒,打遍池榭新荷,五指徊游从容,耳畔玉珠圜流,默声雅衬座上对樽浅酌的宾客]

“说起来,当初也是你将她送予我的,你若喜欢,再要回去便是”

[曲行尾声并绕收,末音匆匆断止,失往常之稳,而座上言谈未受扰,耳聪意迟,甫抬睫羽,一语击出千层浪,眼里惊骇间千光瞬暗尽,险拿琵琶从膝坠,心口骤窒,蓦得立起身来,婢女趋步自手中接琵琶,曳袖遮着蜷握白指,听从着上前两步,座上另人眯目迎看,拾杯转颐]

戴大人

[兜兜转转委身人情场,他何曾想过要我...,“秦淮名妓,才艺双绝”,正是个奇价得沽的物品,可有可无可换替,此人可以把我送给他,他也可以将我顺水人情送还。入府多时未笑过,双目黯流失华,唇角陡现两弧笑,牙关咬止舌尖颤,单手抽袖,仰颈杯酒瞬尽,瞳眸水雾袅薄]

元夕三杯为敬

大人厚爱,感激不尽

[寥寥说完,漠然提壶再斟,突改之前矜持,这回没有人逼我,是命在逼。林远救不得我,我也救不得自己,无可救药的命,生来不过为人间卖笑,接连三杯急饮,颊起彤云,净然眉眼流盼带出三分瑰俏,喉灼难受停不得,熟稔为人笑将杯酒添,那个十五梳弄被迫风月卖笑的元夕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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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丛云 + 2 那小白脸有新的相好了,不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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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丛云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2-23 09:25:19 | 只看该作者
[这老狐狸嘴上说着不要,听到我教人来给他敬酒,那眼里的光只恨不得能穿透重重帘帐把人活剥了般,尤看到人影从屏风后绕身而出几步跟前,眼光都似直了,不由借举杯掩去唇边一二讽色,眼讥为嗤]

[朝廷严禁官员狎妓,但这只是明面里,如今陛下并不勤政,对于这上面的管制自然不如太祖那时,很多时候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才教钻了空子,这些穿的衣冠楚楚的文人骨子里的风流哪容易这般褪去,不过嘴皮子磨亮些,脸皮清高些,穿了衣服是人,脱了衣服是兽,然则与那些市井有何区别]

[他戴缙深好此道,便也同此为理,世人皆知我汪直不收贿赂,便借着美人计来套近乎,别说我是个太监,就算我是个正常人,重心也不在于此,但我如今用得着他,自然也是要互给情面的,便由着他那几乎粘上人的目光直勾勾盯着,自顾自的一旁喝酒,也未觉出眼前女子与往日的不同,在我看来,她深知我意,故作讨好是为上道,也省去我一番功夫多解释,见他们互敬了几杯酒,戴缙脸上飘飘然的表情再掩不住,便适时开口道]

我看时辰尚早,不如稍时戴大人便予府中休息,我让元夕相陪,必能尽兴而归,戴大人你看如何

[“尽兴而归”四字轻轻咬重,含笑望去见他几欲藏不住眼中喜悦,料他定是知之深意,便将目光睇向女子,启言吩咐]

好好伺候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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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莲时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2-24 17:50:02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沈莲时 于 2016-12-24 21:30 编辑

[螺钿薄绡镀绘身后云母屏,风烛影深三两颈飞鹤,丹顶银羽,非活物亦修姿百态,筵旁设两座七树宝华灯,莹白烁若夜空虚设的寒辰,婢女酥手放帘慢,幔作水潮退,步步所对宴局,是再熟悉不过的酒色局,我与厅内美轮美奂的物设没甚不同。杯光酒影一投一射虚构自无到有的笑靥,飞眉觑见主位鬓若刀裁的男子神定态若,暖焰橘金在他附唇杯前伶俜淡灭,稍扬手亦饮罢一杯]

[初见以来,眼眸第二回向他看仔细,这令我惊怕过日夜的人]

"我看时辰尚早,不如稍时戴大人便予府中休息,我让元夕相陪,必能尽兴而归,戴大人你看如何"

[他手中杯为我倾满酒液的瞬刻,似物非物的命也被他合情合理定夺,方才二人言谈,明了最近原是提督一职卸下,才会与我走近。且习惯了胆战心惊在花前对他相安无事奏一曲,相处意很淡,淡到未预料有朝一日,曲终会将我付诸在此。面前那对盛满饱稠欲色的浑淫眼珠,毫无掩遮度量我身,辱怒难发,落袖续添两樽空杯满,人还未答好与不好,黯眸迸溅一明,双袖阖捧兰指,托樽偏一步曼递,薄唇截语先声]

元夕方才只是敬了酒,有话还未对戴大人讲完

自幼落罪教坊司,此番脱籍黄华坊,未曾想是受戴大人抬爱,刑部文书才将我名勾消,是以感激不尽

[谁人没有比我自己更清楚,勾除戴罪之名意味什么。若我是普通女子落风尘,只消得良人用银钱赎身就好,而官妓本受罪罚,除非刑部文批,否则终身为妓。当年金陵阮府落罪,女眷皆充教坊司,被罚作官妓,年岁尚幼,母亲不堪打击一病不起,却要我坚持活下去。她说父亲虽伏罪,阮氏一族还要在金陵活,人活着总能在人间找到希望,我遇到了林远,想待他取得功名,就有机会迎出我,娶我过门]


[我想做个平凡女子,生儿育女,和乐一世]

[虽元夕非再是阮门入罪人,清醒前路比在秦淮珠市还煎熬,逢今日,那心底珍惜平展的一丝为人希望彻底皱折,而断送我的,就是眼前这面貌一直模糊在色相中的人,烫心酒意缓缓燃白思绪,闻那声‘好好待候’,猜得无错的话,便是
解衣尽兴,就算惧怕这么多时光,谁也挡不住我不从]

既然戴大人这般抬爱,也会恕元夕体有不适,今日不能相陪

[笑靥收前,先捧对方飘然,不带半分踌躇立刻藉此作拒,一般烟花女子不敢,我敢。岁年在羞辱里挣得不是男人青睐,而是有日持傲为人,迎来送往,客若想一亲芳泽,除舍得销尽纹银还需才赋出众,我做到了,金陵元夕名街知巷闻。那人方才自也提过若非西厂提督名号,恐也难得我到手,说得对,我看不上他是必然,人贵有自知之明,既已措辞委婉,文人当知解其中意,登时尴尬的容色与我无干]

[酒后晕然不谐的优艳,更显清眸疏淡,这杯酒虽敬人,但只饮下小口。言毕即落杯珍馐宴,可在那道目光扫临之际,做得并不稳,也并不好,半杯液面局促翻起,靡醉滢流泼浅些许,只管一心脱离杯樽,透白指端未施丹蔻,几滴
残悬酒液泠泠清晰,凉沁沁一痕接过一痕划过手心,为礼叠袖,汲握寒怆]

大人,请允元夕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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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丛云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2-24 20:45:17 | 只看该作者
[恰到好处的酒色珍馐宴,合该是圆满收场,却不料这世上还有人敢驳我汪直一回]

[清泠泠的几句话持着几分大家闺秀的矜傲看也不曾看我二人脸色,倒教那本是欢喜万分的老脸垮下尴尬,陡让唇边未褪的笑收也不是,放也不是,目光来来回回扫了几眼,重又提了几分笑,做打圆场]

“既然元夕姑娘身有不适,那改日再饮,改日再饮”

[干笑奉着身起做捧,去意不掩]

“今日多谢大人宴请,能听上元夕姑娘的曲已是尽兴,希望下一回再叙,便是大人事成之时,戴某等着大人的好消息,这就先行告辞,告辞”

[他既开口也不再挽留,着管家相送,直至这满室酒香内只余了二人,我尚未开口应肯,她自不敢离,有些时候,不趁着胆气冲上一冲,就难免后劲不足,此刻她身影虽站得笔直,面色再是镇定,也难教人错过那先前自饮酒中的紧张,这就教目光凉凉一抬,说出的话比那数九寒冬的冰棱还要刺骨,还要无温]

不过就是一个婊子,也想立牌坊,教坊司教出来的东西,竟也这么上不得台面

[予我眼里,什么秦淮名妓,色艺超群,争教无数风流人士甘拜裙下,一掷千金,妓女就是妓女,再是惊才绝艳,诗情画意的包装也掩盖不了以色事人的目的,如此故作清高驳我面子,简直,找死]

[怒火来得快,压得也快,倒非我心善,只为这种小事实再不值得上心,外头传言再是凶戾狠毒的西厂提督,却向来只对政权上的敌手费尽心思,不留情面,如此一个女人,还不值当,况也没那动不动就凌虐戕害人的嗜好,当下便只是压了压气,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不会再有下一次

[显见是不予追究了,但语气中透出的威压实实再再的也是一种警告,我本就不是那与人为善之人,怒气压了一次难说再有第二次,若想再挑衅我的耐力,就别怪我不顾情面]

[这一桌的珍馐佳肴已失了色,也没了逗留的意思,甩下这句“忠告”便再没看她一眼,径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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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莲时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2-25 14:37:15 | 只看该作者
[未曾知道入京后人似乎虚度了十八春秋的苦难,一夕一夕的,步履彷徨在遍布荆棘的路上寸厘难忍。佛偈所言的‘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为何意,佛主总拈花笑看人间,可人不动怎苦尽回甘,连那室内火烛也是要一直走向灭尽,灯尽暗来时,曲折壁上的错支乱影才会消散殆尽]

[无形云渚密布过顶,就像秦淮岸边甫入夏,大雨将至,朱窗前雷声还未响,外面乌晻晻的天压将暴涨窒息的河面,灰沉沉的百里连七孔曲桥下浮翠快绿也失了娇颜嫩碧。漠颜垂低,时刻篆在墙壁随明室幢影飘摇,瞬息会变,直腰岿然不动,去意已决,若再作逼从,宁玉碎瓦全,自死在当场]

[这时不若过府那日初递一盏茗茶予他,他接与不接,我便耐心等他取饮就是。事态已然化作场彼强我微的对峙,直到那人开了道腔圆场,步携一身靡味酒气退席,他依旧未允我退下。酒局散了,开过封的佳酿未饮完,也收不回去,
芳烈四下挥蒸,连连要我眼内泛涩,他不语,我亦不肯求]

“不过就是一个婊子,也想立牌坊,教坊司教出来的东西,竟也这么上不得台面”

[外面天里云行得异常快,将圆之月淹在内像孤守原处的黄玉,直到层云丛丛走过窗前,也将室内的昏昧全数推倒他身后,风吹过颤在睫翼的水雾,蓦抬首,那双本淡然的朗目起了重凛冽无比的怒色,唇角菲然一挑,料峭语声若数九冬日碎冰在响,无数锋烈刺扎污秽来历,心肺怎不比刀绞还痛]

[牌坊属于贞洁烈妇,他讽我一介娼妓也敢自珍自重。水雾浓成泪滴自睫底弹落,慌忙侧首,清流始落下绯眶,滑得疾快,温湿一朵朵打溅手背上的时候,便把手紧紧攥藏袖里。我竟不知,为妓八个年头,还这般介意人如何视待我,清姝之名岂是人想要的,只我一己执着证清白]

[指甲掐深在手心肌肤,痛苦是因心上旧疤痕还会流血,而念到对林远的期盼,短短二月早有千万壁垒永绝隔,再听那一声无情诫告,单薄肩头战兢着,闭上泪眸,依旧不会应他声。京城暗地关于西厂传言沸沸扬扬,在他股掌中,还能焉存几日。他离开后,紧忍泪水终簌簌的落,双手从袖里拿出,捂贴颊上,无声的静立哭泣,金盏盈枝上的火焰熄灭三两处,残念俱在泪水里剥落归尘灰]

“元姑娘,回吧”

[亲自抱过琵琶,克敛妆上泪容,一袭晚色踏进月影斑驳的石道,樨栀夏香萧沉在草叶葳蕤的暗里,眼浮起泪光朝深邃夜幕失神,天底暗蓝逐随节气转藤紫,远处草萤荷面聚结朦朦微弱,绣鞋沾着夜露踏过石桥,水面为镜,照散容颜,望过水柳外的高墙,薄甲磨过细瑟银线,锵把调就低沦落]

红残陪花泥,春末两归寂

[苏语酥软舌尖,泣后出声微哑,凄凄叹春已尽,花开过后,还能有什么期盼,身侧不断劝言的婢女忽得噤声,不知是否是感受到这调里的绝望,不远的那座小院,注定成这生梦魇,归宿应在尘泥下,静待我心有朝腐朽]

=第一幕 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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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丛云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2-26 10:05:39 | 只看该作者
[一月后,皇帝下谕西厂重开,商辂等一众官员请辞,帝允,内阁大权落到了万安手上,这也就意味着以万贵妃为首的党派真正在朝中可以呼风唤雨,西厂正是如日中天,东厂那帮老太监争不过我,梁芳再是眼红也只能干看着,他们以为眼下这膨涨到极致的权力已是我能踏出的极限,孰不知我的眼界早已如脱了缰的野马,奔去那秦时明月汉时关,暮色昏落的大漠风尘渐而取代这泱泱繁华下的京城,在我心里扎了根]

[宦官掌军权,古来不是没有,永乐年间的郑和便曾为成祖立下赫赫军功,赐姓受爵,显赫一时,更别提日后的七下西洋,至今都让百姓津津乐道,而今,他就是我的目标]

[但所有的野心及欲望都要上位者的支持,所以我愈加频繁的出入皇宫,以西厂便利为皇帝广布眼线密网,并施以手段于贵妃面前屡做示好,尽其欢心]

[于御园的一幕直至贵妃离去,我启身离开时仍历历在目,本就少笑的脸更是崩到唇色发白,在转过一处廊角时陡然一停,窸窸窣窣的绛红衣袂落入余光,那是熟悉的宫中宦官服饰,来人领头的正是梁芳,目光甫一接触便已教周遭暑气降了三分,我尚不清楚这是偶然遇见还是他特意候着的,便止了步没有说话,倒是跟在他身边的一个太监尖了嗓子开口道]

“哟,我道是谁呢,能在这时辰还逗留宫里的,也就西厂督公有这本事了”

[他一开口,才将目光引了过去,因这熟悉的声音让自己眯了眯眸,旋而想起这是跟在梁芳身边认的干儿子王林,彼时也跟自己在暗处较量过,奈何我的目光从不止限于梁芳一人,所以我现在能以西厂提督的身份站在他面前,便足以让他自惭形秽,想必心里那股子憋气这些年没少过,便仗着狗仗人势欲要刁难]

“呵,能得主子厚爱的这宫里能有几个,你们这帮孙子也学着点,指不定哪天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也不一定”

“嗨,干爹,汪督公那样的儿子哪学得来,就算把裤子脱了也不及督公一半的白,主子哪能青睐呐、”

[这话一出,四周抑不出吃吃的笑声,传入耳教目光犀利一抬,如淬了毒的刀狠狠剜过,犹还笑着的王林觑到登时一吓,笑意僵在唇边,但仗着梁芳的势愣是挑衅了回来,我却看也不看,只将目光移向老神在在的梁芳身上,旋即一笑,勾着声道]

王公公说的有道理,毕竟脱了裤子伺候人的本事不是人人都学得来的,梁大总管当初教导的好,能让本督公一跃龙门,只是如今青黄不接,再找不得人来替公公笼络人心,难不成还得梁公公亲自上阵,呵….怕是宫里的贵人可没吃陈皮的嗜好

[干巴发皱的陈皮来形容这老太监再合适不过,看一眼都让人觉得恶心]

“你…..!”

[王林脸色顿变,怒气充盈的峙望过来,我只淡淡说了一句]

本督公还有事,先告辞了

[若是梁芳不在,我是正眼都不会瞧他一眼,如今假面的客套似乎也难以维系那已然破冰的关系,早已汲水寒寒,一步错踏,便刺骨沦陷,万劫不复]

[走到王林面前,见他还欲对峙,只冷冷丢了一句“让开”,气焰不过片刻便侧身避开,悻悻让道,擦肩而过时余光扫了眼一脸淡然的老太监,鄙夷的在心里默默念了句“走着瞧”便阔步离开众人视线]

[回到府邸已是黄昏入夜,管家一如既往的在饭桌上备了酒,按惯例都会小饮上几杯,今儿却一杯接一杯入肚,管家见状又倒满一壶,不敢多问,只静身在旁边伺候]

[午后与贵妃在御园的缠绵始终似搁着块利刺在心里,想拔拔不掉还伤了手,无由来的恼恨连着后来梁芳的羞辱统统积压在心里,唯借着杯中物一杯接一杯的灌,那一双凛冽的眼时而清明时而模糊,直到酒壶空了再倒不出,猛的将壶往桌上一置,迸出沉闷的声响,管家吓得不敢多说一句,忙奔着出去欲要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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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莲时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2-27 08:47:05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沈莲时 于 2016-12-27 10:08 编辑

[白日天光大盛,降过一小阵疾头雨,豪雨过处沣沛金芒,尤见雨荷绿绸遍滚斛珠,时漏不深不浅过斗距的短暂,也令连日储入密砖瓦缝的暑热畅散不少。炙月内,大半时光抱恙,思累负积忧,汤药固然医身,心不知何寄托,病愈人消瘦。府内喁喁私言总教听见,许来旁敲侧击,嘲我备受提督冷落或应说厌弃。不得召见,人深居简出,日实也好过些]

[交窗暮晚,丹彤埋云首,界夜将蚀空,飞霞琼锦往紫都星府沉深,轩月遥露梢头,似初华芙蕖朦胧虚抱,今日精神极好,傍晚青丝新涤,香木坠云发,垂披腰后,散散却丰泽秀丽,澄眸不时浮星掠采,珠瞳复有晶莹生气,帘栊下,抬见一丝游云缱逐风天,低遇一缕凉意留绻人间,跪膝团青蒲簟,纨扇笔下画晓莲,轮廓并蒂灵秀,毫涮乌瓷釉洗,不时翻腕蘸濯清亮,旁置五彩朱盒,浓淡相罗列,笔毫挥择润饱,雅袖挽,而托臂再绘,脉络瓣上轻点,徐风拂鸦鬓,睫淡著青影,灯下画绢诸铄转明,妙问讨画扇的待女]

浓袖,你是想画青莲,还是紫莲?

“姑娘,我自然喜欢紫色,你瞧,闻袖喜欢红裳,我则喜爱紫裳”

紫莲虽娟秀如你,可知青可通‘情’,莲可通‘恋’,青莲并蒂清涟

[循抛线点拨,羞赧娇娥忙改口,二八颜色,情窦初开,弄指裙带,情系何人,喏喏不肯告知。风尘女子不同小家碧玉,难遇有情郎,深谙收放自如,放则放至水到渠成,才不会将良人错过,索性动意为她顺水推舟,愿成佳偶之美。笔染青墨绘莲如意,栩栩勾勒她思情细微,绵薄之力感激身前待应,盼人良缘缔结,未尝不可排解心头失落,扬唇莞尔]

莲蓬心窍有莲子,有道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便帮你题衬这句在扇

“还是南边的女子诗情画意,我二人日后还得要跟着姑娘多学才是”

[恰闻袖笑盈盈扶帘进来,端来碗新煨丁香,正好陈扇汤上,馥郁烟气缓缓将薄绢蒸没,拿过针线在云青扇囊上绣着浓袖绣不好的鸳鸯,居室内线静缕谧,晾目含笑,见年长许多的闻袖始细笑吟吟戏谑旁侧青涩赧貌的浓袖,一句句银铃般,后句变弱,这个时辰,院内动静异常]

“说来说去,眼看七夕,姑娘不知,我知道,浓袖肯定是要拿去...送督公...”

[还未听清尾语所言谁人,庭外传来管家一声厉喝,她二人顽闹受斥,悻悻屈腰急把帘卷启。
来者不善,纳过丝线的绣针扎进玉指,一米殷红瞬涌成珠的光景皙额脉搏隐突突,怵睫起身,纤颈襟内僵讷,及施礼,管家大步抢近,先抬臂假意来阻,面孔似笑非笑]

“元姑娘,不必了,快随我走一趟,主子今日兴起饮酒,可是要去作陪的,连日府里待姑娘不薄,姑娘病着,更是好生相待,姑娘玉体无碍,该要尽本分的时候,就得尽”

“不消再多言,姑娘是聪明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恁谁都不好过”

[见我不应,管家执言威吓,待女二人更附和来劝,目上光彩减黯,素绫简缚未绾长发,匆匆快步随去,宵风托举缣摆衣尾,萦月薄镀身凉,步下似堆起越走越难离的雪涛。知晓蒙皇恩,他又官复原职,官运亨通之际,应如往日不常归府才是,管家来意蹊跷,无论何故,求月下神祗庇佑,望早些放归]

“大人,元姑娘来了”
“还不快去给大人送酒”

[管家声在首顶轰作,推启门扉,汹汹酒气袭面,明堂一人常服儒雅,四角绢灯挑明,温得衣衫面容俊逸无方,滞神才理清是那身官袍未在,妄生错觉一念即消,迎上那对眸却清楚凌厉,迫压眉心不敢蹙痕,袖捧过酒壶明明迟疑,还是促裙向内走近,跟前明处探腕倒酒,身形忽顿,滴酒未斟,惊惶袖内一空,方才绣鸳鸯的云青扇套落坠杯侧,出来匆忙,那枚绣针还点在鸳鸯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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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丛云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2-27 10:52:35 | 只看该作者
[酒气伤肝,又是郁结于心,一旦停下方觉胸肺之间呼吸不畅,想曾经入宫的时候,只是一个小小的奉御,哪里有机会能尝到宫中的佳酿,即使得了幸喝主子剩下的,都只舍得小口小口的抿,如今外头的酒喝多了,都快忘了宫里的味道,此刻相较这烈酒,脑中回味起的却是那小口下的甘醇是如此怡人]

[呼了几口气,努力平复后起的醉意,却恍惚听到管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眉间起皱,一时没反应他口中唤的“元姑娘”是谁,直到鼻下有一阵幽香袭来,抬头对上那仍显慌促的目光,倒显得自己愈是平静,放慢了视线度望过去,却倏然被那袖中滑落之物吸引,定睛一看,一副扇套上斜着一枚细针,所落之处正是唯剩的点睛一笔,却是好一副惟妙惟肖的鸳鸯交颈图]

[随着唇边泛起的冷笑,淡淡的讥诮没入零星而起的微熏醉意里,整个人在酒后柔化的状态中复又镀上一层冰峭的犀利,在她急急伸手欲拾时一掌制腕,动弹不得之余使力朝自己一拽,没有半分怜香惜玉,使她半弯的身子将近于怀中,又迫那视线逼对,朦雾般醉汽的眸子里渐结成冰]

在我的府邸里,还这么明目张胆私绣信物,谁人给你的胆?…..那姓林的?

[不意外那最后几字迸出口渐而在她眼中看到的吃惊,继是自笑,几分倨傲上唇]

这天底下,就没有西厂探查不到的消息,你跟那小白脸的关系,我早就知的一清二楚

[只我一直没放心上,这种艳名在外的名妓,少不得与人瓜葛纠缠不清,身兼西厂提督,还不至闲到这份上去瞎操心,况她在府中一向安份守己,也就由得别人报来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但如今这鸳鸯绣好巧不巧撞在心情郁闷的时候瞧见,便是一向了淡无痕的情绪蓦然掀起了浪,气沉之下猛的撒手将她推开一步,含着冷笑,几用凌迟的目光锯着她,一字一句道]

把衣服脱了

[她脸上惊惧的神色不加掩饰,直怜怜落入眼中不放过分毫,成心今夜不让她好过,话开口亦无所顾忌]

当了这么久的婊子,教坊司没教过你怎么伺候人?把衣服脱了,别再让我说第三遍

[明里暗里的恐吓威势都透着说不出的手段凌厉,偏举手投足间透着贵雅大气,慢将斟满的酒杯举于唇下,只一双厉目紧锁,咄咄相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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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莲时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2-28 01:24:56 | 只看该作者
[彩线纳绣金鸳侣,鸳鸯本是俗之不能再俗的相思物,市井贩夫走卒的腰间也常佩戴,而诗却有云只羡鸳鸯不羡仙,成仙长生,不若在地两情相悦结作鸳鸯盟。在我看来,便是世间最质朴最珍贵的物。我终究不可求,更不可得。云青缎不若苍青色稳沉,雨后净若青璃的湛空色,澄澈无尘,正若十六芳龄初入府的婢女浓袖,纯暇里无欲无杂,好羡慕她,能有颗随时随境真实恋慕的心]

[即便对林远,始至终了,我生怕会遗恨,而别离后,日日在压抑着的,只想原谅后,再忘记]

[双睛缺落的鸳鸯绣,虚无干涸着指尖方流出的血迹,模样衔连似空非空的双睛,坦然对向惊张失措的我,也对向那道凶险的目光。抖腕被紧紧牵制进阔掌,颤指再使力也触碰不到耐心绣过的扇囊,更把握不住自己的命,他轻易的就若折断一风枝抑或是捅破一纸矾宣般,身倾就去,二人明明都着淡色衣料,风屏上纠葛的影,却鲜明了强势与卑弱]

[将是要贴上胸膛,腰身撞击乌方案一角,将近未近,微末距内睫在他襟衣上磕碰,挣脱不过这力量悬殊,动也动不得的脆弱形容,不堪他如此禁锢,随动作的强迫,揉碎神情的面颊抗拒不了的抬高,眼眸顺着那滚动的喉结到那谦谦如玉的面容,厉目朦散出的森寒为他造出贴合肌理的修罗样面具]

“在我的府邸里,还这么明目张胆私绣信物,谁人给你的胆?…..那姓林的?”

[轻裳皱困在腰与案还有他那里,听到林字,剧烈的颤意隔着几回呼吸越深重,入提督府三个月,我若是还能见到林远,他若是依诺能讨回我,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成惊弓之鸟,如今被他质问起来,雪白面庞神情凝固,浓哀入眉激成两眼烫热水光,怕是我误会了林远]

[那唇弯起抹笑,傲然低视过来,字句藏着我并不知晓的事,我以为他不知道,我以为自己已然断绝了从前,什么都没有。身连发丝也如木刻般静,寸光游闪在眸心,泪漫过睫,知晓他并不在意我哭与不哭。鸳鸯绣败露他前,猜的到他并不会喜欢,心已然惧怕的厉害。从前听闻宫里宦官会为自己选个对食,意在相敬如宾完整一生,然那没有鱼水欢情的日子,常被风月地里流连的文人津津乐道。设身处地,知晓这其中怎会不恼。偏偏不属于我之物,阴差阳错落降酒案,原真正激恼他的却是我与林远,他现在醉了,记恨起的不是鸳鸯,是我]

[若是之前,也不过要他奚落羞辱,再难忍也得忍,此次不一样,怕林远真的来找过我,更怕他这种人人唯恐避而不及的大恶人会对林远不利,百日来的压抑与惧怕混淆在心窍,攒着无比辛楚,牙关反复的,反复的碾过柔软的舌,我是这般不堪一击,积着咸涩的眸降下来,恍惚的灯影模糊了窗纱外噪鸣不止的螗蜩,唇上血色若还在,那定是自齿缝里的忍耐而来,喃声似自言自语]

林远是不是来过的,林远是...不是来过的...

[音若棉里抽丝的轻,目里印入颀晳颈上因话声突显的脉搏,嫣然花痕赫然在青络烙印,当是不久前,有人在此处过力吮吸而成,应缠绵悱恻耳鬓厮磨才可得,忽一瞬默不作语,身体被搡退开去,再见他目光似阴云里压凌来的电光,过面不堪的惨淡要丝履朝后钝挪,拒意显将低声明晰]

大人...不,我不能够...

[噙泪眼里坚定,十岁入教坊司,姑姑藤鞭训诫,我依旧不改闺秀做派,蔑玉臂朱唇万人尝的肮脏地,蔑倚楼逢场作戏的卖笑女,饥寒交迫的时候,衣裳教人一件件解落的时候,余下为人蔑的凄凉境地,何以坚强,何以不坚强。现在脱籍,入了比从前阮府还要豪奢的府邸,金玉里这身泥淖濯不成清涟,然这千钧石迫在一发之际,依然抱紧双臂摇首不从,舍得不舍得,我不舍,也不得残喘为生]

入教坊司前,父母教元夕学的是廉耻

大人恕我

[忍着的泪还是流出来,越流越多,止不住,未挽起的长发散脱鬓前,身后两步窗棂外有婆娑叶子簌簌摐然,后退脚步一直到脊背撞进角落的壁墙。斯文举杯饮酒之人,慢条斯理,长影就映在裙衣上,躲后去,更逼来,惧怕的太深,还未曾真正去恨过人,可连恨仿佛都无力,痛苦着绞紧模糊万象的眉眼,心上对林远安危的极度忐忑,摁耐再摁耐,轻声轻语,用力将柔来恳求]

元夕知错了,入府来大人接连宽宏,此后定不再惹大人生气,愿大人莫要再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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