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春

【对人所说嫁人云云只当未曾听过，正意守心，不为外界嘈杂所扰】

【又等片刻，师叔果已将该病相关告知，有意屏蔽人话中无关之语，听得最后一句仍觉怀中竹笛极是硌人，忍住摸上一摸的冲动，淡淡道】路遇此人，欠下一人情，欲还之罢了。

【双颊微烫，也不知对方是否发现】请问师叔，此病可有方治愈？

【我可不是十二三岁懵懂无知的少女，尽管玉英师侄一再避而不答，但自己还是从一些细枝末节中发现了猫腻。想她许是面薄，不好接话，倒也不去拆穿，顺了她话往下接】

不知。

【观她面露失望，于心不忍，想了想，便又补道】

既已到了这，一会儿便随我上紫云峰，我虽束手无策，但兴许我师父对此病会有所见解呢。

【起身一礼】多谢云师叔

【紫云峰一行却是在所难免，干渴既已解，敛裳静立一旁候人继续饮酒，等待同归紫云】

【风送酒香，衣袂飘扬，一抹芳心也似在这风中飘摇，纷纷扰扰，但愿他的病能够治好，还了这份情，心湖当能继续平静下去吧】

【望一眼侍立一旁的佳人，再望一眼手中的酒碗，低声一叹，遂将酒碗置于桌上，起身一撞袖】

唉，一个人喝着实无趣，罢了罢了，走吧，师叔这就带你上紫云峰。

【结账，后携人离。】

——————结——————

======承平三年  夏=====

【昆嵛山下蓬莱春，过往来客太匆匆，莫问山麓几许高，江湖只在杯酒深。背着药篓自后山踏来，日光炽烈，晨时足下影还长，直至午时渐缩去，可是惧了这盛夏。】

【路是走过不下百回，景也是在四季里变更，稚童逐入豆蔻年华，双髻头上梳起，发间斜插着支新开的木槿。入夏，娘亲将衣衫拣淡色而制，紫衣颜色不若秋冬时深重，故是在烈日下行走不至于通身滚烫。手中捧着小册，半旧不新，药篓里搁放笔墨，药锄上无泥无垢，未曾采到想要的药草。册上画过药草许多，独是多画了几张菖蒲。】

【林荫不挡泉水声，清凉风几缕似有形，寻觅在碧绿间，袭袭过面，终究不见。拨退肩带，抱过身后药篓，伸展过身体，见白石在前，青苔翠意正浓，特寻处干爽，垫了块帕子才肯落身。背靠那汪清泉而坐，手中磨起砚台里的墨，不画好菖蒲，日落也不归。】

【盛夏时分，昼长夜短，一至午时愈觉烈日杲杲，致使山间浓荫虽蓊郁，却难尽数遮蔽这如火焰阳。】

【唯山口草棚辟出一方静处，格局不大，恰能容六七桌椅，棚边立一单幡无风而静，上书三字苍劲有力——蓬莱春。】

【此间为一酒肆，坐落于昆嵛山脚已去经年，春夏特供同名村酿“蓬莱春”，盛于白瓷浅口碗中，泠泠琥珀色澄澈透明，酒香侵鼻仿驱了三分暑意。】

【一饮佳酿入喉尽，复结了酒钱，顺手拾起先前下山为宁律买的小木剑便循山道归派而去。】

【行至一处，忽闻水声汩汩由远及近，并有清冽山风徐徐拂面，不觉缓下脚步逡巡周遭景致。正于草叶掩映处睇见一抹浅紫，乌发绾作童髻模样虽较之春时不同，那瘦小身形却乍看便能认出。】

【因而启唇漫出一句清唤，语声轻柔不忍惊到她】

辛夷。

【时移自然不想知，总期时能快，可恒如日复日，不会偏从心意，索性耐住心性，尝试埋首案牍，药典里的字句恰能磨平心中所有悸动，时而觉得整日入夜又去的很快。顶上绿意浓密，不再见影随身下，曾与师公论世间有与无，答案却来自师公的沉默间，眼下就可观有无。】

【砚台墨润湿过笔尖，偏眸看身后细水长流，抿着双唇，思水流去向，昆嵛上的天镜泉是否是它的根源，随这山脉蜿蜒入江湖。终有日，也会如师伯师叔他们一样，下山历练那日，辛夷是否善医能医。】

【看不见听不到的是远方，明心娘亲她在最近的思念中。平日自顾自想要的坚强，却不似袁师兄手中的剑，所指之处疾风落定潇洒处，轻易截断草木的韧劲。辛夷之手，绘草药，翻书典，还没曾能拿好剑。】

【觉风无形，可在风去处，只得一声熟悉低唤，回首即见袁师兄，画册里画了半支菖蒲已成形，提笔暂收，册搁在膝间。天光下水流跃金，恰如目波所向，欣喜自然化作笑，挺直身体朝师兄挥袖】

袁师兄

【笔端墨水还半饱，随着力甩出一串墨珠，大多沾上了面颊，曲指手背连忙拭过，见手背乌痕，便知侧脸不堪想象，故把身飞快侧转，连忙拿起膝上的画册挡在脸前】

师兄，先别过来....

【犹记得与她初遇，恰逢秋末林木凋敝之时，圣泉枫色如焰在那满山萧索间毫无衰色，是为一景，反观此处，草叶葱茏并这细水熔金，又不失为一景。】

【稚女眉眼温善，日色漏过绿茵罅隙令其柔光覆身，眼波转来一瞬霎时化开欣喜，倒是已异于往日不适她年岁的沉静，而平添几分活泼，不觉内心甚慰。】

【目色扫过她坐姿，见那膝上书册与指端墨笔渐也了然，心下重又感慨稚女岁数虽小却勤勉如斯，恍惚仍记得初时得知其卓然轻功与坚忍心性，敬佩亦起于肺腑。】

【春册大典中匆匆一瞥不及问候，现今重逢，自要将数月来未曾得见的情谊补全。收得她一声笑唤正欲迈步近去，倏见其旋身掩面，不觉顿住身形一时未敢造次。思忖分毫又觉她恐有难处，却是实心愿帮，便缓然近至其三步处不复前行，伸臂滞于半途作安抚状，眉心微蹙而轻询】

辛夷莫慌，可是有何不妥？

【墨迹既是夜的暗色，大可描画河川的壮阔，小可握笔辛夷手中，笔墨若不有心去留下空白，便不能勾勒出事物本来轮廓。又想到深夜时，整个昆嵛留下灯火隐约，偶尔窗台前只见娘亲人影独坐，伸手不见五指，但引盏灯火使暗夜留白，余下母女对视相笑。】

【不常见到袁师兄，应该说是春册之后，自己便不怎么出紫云峰。时常都能在峰内听见那些议论，说的是袁师兄如何的好，内心亦敬重通天峰上萧师伯。还有飞龙峰上的宁师弟，可爱的总教人人心都若蜜糖般化掉，谢师伯宁师伯当真是开心。宋师叔会来与娘亲叙话，且看她容貌，便明何为神仙眷侣。】

【不碍于年岁之差，袁师兄初见时多给照拂，甚至耐心的陪伴将那些烦恼刺都拔个光，不把辛夷当孩童待，内心里甚觉整个昆嵛里，唯是袁师兄最明白辛夷。】

【他身后的荼蘼正盛，洁白花瓣从他墨发上旋转经过，内心正在打鼓，洁癖之心惧这脸上的墨迹要师兄看到，可真没有半点想躲去的意思，扭捏作态极是讨厌，干脆把遮挡在面的画册自手中放下，脸正转相对，绷着神色对师兄认真道】

呃，没什么不妥，师兄莫担心，只需你立在那里一会儿便好。

辛夷，想画幅画送师兄。

【放下画册，将那半幅菖蒲翻页，指在眼前比过师兄的位置，续墨笔上，摁耐住礼仪，不问师兄可否有急事。总之不想解释脸上的乌黑，看笔再看师兄与花景，忽觉若赠画与师兄，师兄只记得画，便不会记得辛夷脸上的“难看”。】

【山林幽谧，静待其言时耳旁只闻风吹叶动的窸窣声响，稚女垂首掩面将神情俱藏，不由想到彼时她为那仙人球上密密匝匝的烦恼刺所累，却不肯走捷径偏取那最傻最慢的法子去除烦忧。辛夷是个倔强的师妹，内心既有思索便会坚持，如是，她若不愿倾诉为难处，也自有她的道理，恐不适强求。】

【与对待宁律的溺爱不同，面对辛夷时心中总有几分怜惜并几分尊重，怜她受伤亦强忍不哭的坚强，敬她成熟于同龄人的心智与眼界。而今这个将一副娇靥藏于书册泰半的辛夷，原以为也是那个倔强的她，待其忽然放下遮掩露出那沾染墨迹处一脸凝重，顿时觉得仿佛发现了她愈为纯善可爱的一面。】

【糯声朗朗不卑不亢，细眉中拧着认真教人忍俊不禁，恍作未觉出她不妥之处，负手直立权当默许所言，只于唇际勾出笑意——此刻尤喜她难得流露的古灵精怪，于心里暗自希冀日后相处时能见得愈多。】

好，师兄还未得人赠画，辛夷是第一人，师兄自当珍惜。

【师兄自会珍惜你的画，也珍惜这般好的你。】

【药香终年在峰，浓了，淡了，渺落烟岚深处，一年一年我手中熬过的药，想来这么多气味，聚在一起，会不会很苦。医经药理熏陶过心，常是沉思，大约见到师兄师姐们日常模样，想也自知多是无趣。随娘亲摘过的药草许多，有些正开着花，有些已经落了实，有些无花也无果。辛夷不是娘亲的亲女儿，但想两位娘亲此生可有花有果，有辛夷。】

【几峰当中常遥望通天峰，峰顶直取天幕上，所见所观更显身形矮小，心气固然奇怪，日渐勤奋。很是羡慕袁师兄，人脾气好，武功也是七代里最好的那个。笔在手中缓缓挪移，画的是眼前的师兄，也画的是心目中的师兄，睫抬抬低低，一心一意。】

【只觉师兄身后那荼蘼花簇簇，似夏日人间的千堆雪，昆嵛同门情谊，难觅难得，画人，就是画出个心意，师兄说是会珍惜，触动令握笔的指更是洒脱，不能行云流水称高明，可是用足了平日的功。】

【笔搁下横在砚台上，画页在手中晾于风间，自然不忘这墨迹斑斑的脸，总是洁癖的要紧，想来这副模样，还好......，记忆浮现时，眼里跃起些波澜，记得是记得。抿唇，如抿树荫里稀薄的日光。不想要师兄等久，想当初拔烦恼刺时，轻功修极差，些许时日过后，当真再重施展一次给师兄看。】

【紫云峰的寒冰抑火功讲究悟性，还未与娘亲师公开口请求修习，听闻有十年不能突破一层者，辛夷不会是。足尖点过身下石，袖抬指拂过裙衣，短短数步逼向师兄身前时，稳落在地，利落扬起手中画册】

师兄，画好了，你看，像不像你？

【仰目表情虽是素常，内心很是欣喜，师兄不知辛夷葫芦卖什么药，画是认真画的，几笔花景也勾勒的恰好，唯独师兄脸上多了两撇胡子，故意的，辛夷就是故意的。】

【山中不知岁月改，剑芒所向披靡处却记得每一寸流光瞬息，任凭岁月更迭自难忘初时师尊谆谆教诲解去愁思，实心盼望要于剑术上有所精进，令师尊宽慰当初留下那执迷少年，亦令自己不悔既入江湖、生死无疆。】

【甚少刻意与人相识，虽入山已逾三载，熟络的仅有辛夷与宁律，并那喜食甜薯的江鲤。偶从他人只言片语中得知各峰情状，复拣出记忆中春册所见形容细细揣摩，稍能猜出几分昆嵛众人喜好与脾性。】

【遥想朝阳殿中辛夷依傍之人，那杨首座与梅师叔皆是沉静内敛的气度，大抵辛夷心性略是耳濡目染学来几分，适才时常面色严肃，一如现下执笔作画的神情。】

【彼此静默相顾无言，只含笑望向稚女垂首凝神将墨色舔于纸上。身后有清风穿袖拂过，携几片白瓣若絮，飘飘摇摇缓向水中去，愈是将思绪牵连甚远。】

【直至风止，却闻衣袂摩挲声簌簌，回神低眸时稚女已越数步近至面前，耳畔未落步声。正讶然她短短几月轻功又有所成，但见其直臂略抬举一物齐于眼前，恰是画了自己容貌的那页书册。】

【顺其话音凝注纸笺，方知身后竟有荼蘼开得这般绝艳，辛夷总能令人惊叹，是如此时笔迹细致勾勒出的栩栩如生是她画功精巧，唯独当中男子一张笑颜间，添了两笔多余。】

嗯？像是像，可这小胡子是从何而来？

【知是她刻意而为，仍溺了笑问上一问，微眯了眸纳入她一闪即逝的调皮自得，非但不恼反倒觉出有趣。】

【碧绿茎枝盘花错落，生得夏时最绚烂，烈日骄阳下花色取自洁白，衬得师兄一袭白衣，只感人世纤尘不染。熬过的药汤还需滤过数遍才能饮，而情谊至纯的时候根本如水，纯净剔透不含别他杂质。】

总听见师姐们议论师兄容貌不凡，说师兄要冲她们笑，她们的脸就会红，还说师兄日后若多两撇胡子，更是好看。

所以辛夷画了两撇胡子给师兄，下回遇见师姐们，师兄便把画交给她们看，这样师姐们就不必等着你长胡子了。

【憋着口气，语速颇快，从没有试着一次说出这么多句话。其实本想说身为同门该共甘苦，辛夷脸上都是墨，既然被师兄看见了，也想师兄感受如辛夷。可不想朝师兄脸上动笔造次，于是刚刚收笔时，跃跃欲试的想为师兄脸上添些什么，最终笔尖勒出两挑半弧，造就了画册里的师兄。】

【高兴已显露形容之上，聪慧的听出师兄并不责怪，乌黑脸颊对着师兄，心内并无防备，随常不碍交谈。只是发现师兄带着的那柄小木剑，掀起嘴角浅浅的笑，猜测】

这可是给宁师弟的，师兄人真好。

【只是画册撕了页便不完整，之前画过的药草许多，余下不过几页空白，菖蒲虽然只画了一半，但另一半目前不能静心画下。将册子合好，递与师兄手上】

送给师兄了

【起码会有十年二十年光景，哪年等到师兄真蓄起胡须来，辛夷已经长大，到时再为师兄画像，可是画上会再多出些什么呢，想的远，总不能一夕就长大。摘下发上木槿，接过半盏风吹下的荼蘼放进发间，与颊上墨色俨然黑白呼应】

师兄，好看么？

【微笑着去取了泉水净面，此刻才大方的擦净瑕疵，将药篓背回肩头，跟在师兄身边道是想归紫云，未到夕阳时候，菖蒲也放下不画。何为珍贵，乃时光，同路一段，难能可贵。】

【寥寥不过几面，却如相识数年，每每与辛夷相遇时，皆能窥见稚女身上难掩的星点光芒，每一处都是极好的品性。私心里便对紫云峰好感尤甚，想来那日夜浸淫药典悬壶济世的同门子弟，个个皆怀仁心仁术，辛夷日后也定是那般，如此甚好。】

【原觉夏暑闷热，却在与辛夷交谈时心静自生凉意，她恍若甘冽山泉间的一株碧草，娴静安谧在薄雾寥寥的昆嵛，是最想让人悉心呵护的那一个。她亦总能教人无意间忘却凡尘俗世，在诸多细碎绮梦里唯取有她的片段，回味起来已是知足。】

【一番话语似珠玉落盘般清润圆满，微喘的小动作却将那少有的古灵精怪泄露几分。眉眼舒展开是一副万分受用的表情，并不辩驳那胡编乱造的缘由，只满心觉她可爱。】

既如此，师兄要多谢辛夷这般贴心。

【形容与言语间已分毫不吝笑意，闻她觉察那木剑，颔首便默认其猜测。又见辛夷双手递了画册来，是万分珍重的谨慎模样，眼里依稀犹有不舍，亦知这已被翻阅得边角略皱的册子，她定然日日携带，怎就舍得送出。】

【正欲寻以善言婉拒她一番好意，画册便被置于掌中，又不忍撤手任它跌落沾染尘埃，唯能紧紧攥着她的真心，胸间颇为感怀。】

【稚女拈了半盏荼蘼没入鬓边，笑逐颜开的模样让人恍觉春临，素白花色亦如她善良纯净的本心，愈是笃定初遇时与她说过的那席话，愈是决心日后要待她更好，极尽全力保护这朵辛夷花。】

【遂待她净了面收拾好随身物事，一双人影踏过渐垂日暮归山而返。】


——结——

——承平三年 夏——

“话说那夜月黑风高，方圆百里鸦雀无声，前山犹有灯影幢幢言笑晏晏，后山竞技场却已杀气暗涌……”

【自昆嵛春册山门大开，山下驿道时有四海宾客纷至沓来，蓬莱春由此便成了过往旅客歇脚之地，直至春册过去数月，亦有慕名前来瞻仰昆嵛风采之辈络绎不绝。】

【殊不知昆嵛冥教会武堪堪收尾，此处竟已多了门说书的节目，眼见着不大的酒肆内里三层外三层攒满了人，拥着当中一名眉飞色舞的青衫少年，便随他抑扬顿挫的语调，一干人凝神细听目不转睛，唯有旁侧不起眼的一桌坐了名紫衣女子，举了根木筷插着包子吃得津津有味。】

【仰头闷尽一碗蓬莱春，提了剑绕过听客行至那女子对侧兀自坐下，复将佩剑重重按于桌上换来她短暂注目，趁其目光相对时告知来由】

近来山下鱼龙混杂，师妹还是少下山为妙。

【一袭紫云弟子常服颇为惹眼，看其年岁与自己相仿，猜她为师妹该不会有错。】

[ 时已夏至，阳光融融，池中荷叶大片大片地伸展着，如同碧绿的小伞，叶上偶尔有蜻蜓停留，叶底游鱼悠然来去。]

[ 虽时至夏日，然因周遭各色树木参杂有序，绿荫浓厚，位于此处只觉凉风袭人，恍惚间竟有种疑秋早归来的感觉。不得不赞叹，蓬莱春真是个好地方，当然，最值得一提的还数蓬莱的肉包子，真真是只此一家。]

[ 我独自一人，坐落在蓬莱春内不起眼的一方角落，耳边是青衫少年抑扬顿挫的语调伴随着唇齿间的肉香，幸福的简单要飞起~ ]

[ 嘴角轻扬，不觉露出几分单纯的欣喜满足的笑意来。可惜还没吃几口，脸上笑容猛然一僵。我抬头不明所以的望着他，心头思绪翻转不停，莫非是我偷溜下山的事被抓现形了？]

[ 正当我苦思冥想用何借口时，便闻他言，心中顿时舒了口气。叉着包子送到嘴边又咬了一大口，方才细细打量来人。他不识我，我却识得他，萧大师兄门下大弟子——袁枚。]

我乃紫云峰首座门下第六代弟子，你该要唤我声师叔。

【忽然风起，吹动酒肆四角几根碗口粗的廊柱因嵌不实与茅棚的缝隙吱呀作响，好似这简易搭建的荫凉处随时都会轰然崩塌一般，就连人群中时而爆发出的长吁短叹都让人生怕音浪能将酒肆给掀了顶去。然这蓬莱春分明已坐落于昆嵛山脚百十余年，实在坚挺得很，今日怕也不会轻易倒塌。】

【紫衣女子举着一对粲眸眨了眨，怔愣着仿佛被点了穴般一时无从应对，待到听闻那句好意提点后才做回先前动作，继续将包子送至嘴边一口咬去半个，自那塞得满嘴的面食缝隙间挤出一句话】

“我乃紫云峰首座门下第六代弟子，你该要唤我声师叔。”

【少年望着她唇瓣开合时蹦满半桌的面皮碎屑目瞪口呆，原以为江鲤那丫头已经够不拘小节了，万没料到在“吃”之一字上亦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改日若将她二人引于一处，不知又会是个什么光景。】

【顾自遐想间忍俊不禁地勾了唇，再细看她眉目，许是因天性率真看去更显年轻，无论如何也不敢妄信其言，便自作主张地将她的话当成了玩笑，抬手便在她脑门上弹了一记】

你师父可有教过，说谎乃昆嵛弟子一忌？

[ 见包子已被我吃得差不多了，便取过一旁的酒壶，缓缓抬起手臂，看着酒从壶中流出，变作细细的一缕，泻入碗中，溅起小小的水花，荡开一圈圈波纹。]

[ 正所谓见者有份，包子已经被我吃了，那就只好拿酒来招呼小师侄咯。只是我这碗酒还未曾赠出，脑门便猛得被人一弹，先是一愣，随后回神不由正正打量他，忽然抬手，摸上那张俊脸，映着他惊愕的眼神，勾唇一笑。]

那你师父可曾教过你，不可随意质疑他人？

[ 言罢，方回收柔荑。眼波流转，瞟了眼不远处的石缝里生长着不知名的野花，随风摇曳，散几缕幽香，使得周遭噪意尽消。]

【她方要执壶倾满一碗蓬莱春，少年眉心已攒起细褶一脸不悦——勿说这蓬莱春不比名字一般雅致，男子饮下皆觉酒劲颇深，又岂是她一介女流经受得住的？】

【以为她要万般豪气地干去一碗白，便待动作落下后自她脑门前收手折向另处，取过酒碗便欲饮尽。千算万算却算错了她的心思，这厢琼浆犹未入喉，倏觉双颊温香一袭令人猝不及防，睁眸将视线自酒碗中抬至与她对视的高度，望见一副笑靥存了狡黠，登时便知中了她的招却为时已晚。】

【这场景……好似有几分似曾相识，正如前不久时于天镜泉褪尽衣衫没入池中被江鲤撞见，原以为身为女子该是矜持有度，万没料到对方非但不顾颜面还反将一军大方看了精光……想这女子与江鲤于厚颜这点上还颇有几分相似。】

你这师妹，怎这般油嘴滑舌？

【平白被她吃了豆腐，又不好当着众人面发作而失了君子气度，除却撂下一句话再不能将她如何，也是无奈得唯有取过酒壶就着嘴仰头饮下，徒留面颊生烫分不清是因方才所受抑或是酒意上头。】

[ 原本是在心中感叹着他那白嫩嫩的皮肤，还有隔着桌子，都能见到小扇子一样的睫毛，等我指腹触到那抹温软时，才反应过来，我就是想想，结果，结果一个不小心就把手伸出去了，咳，摸都摸已经过了，他总不会——]

[ 端着酒碗，仰起脸，一口一口小心地喝，眼睛眨呀眨的，目光流转，小心翼翼地瞟着对面的袁师侄，见他只是撂下一句不知是无奈还是羞恼的话后，便一个人取过酒壶喝起了闷酒，我也就放心了。嗯，不揍我就好。]

[ 再次正眼瞧他时，却见他满脸通红，眼珠一转，顿时笑眯眯地开了口。]

哎呀，这真的不怪师叔我啊，谁让小师侄你长得太好看了，看着你，师叔就想伸手去摸摸呀。况且，给师叔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做什么那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