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卿山

【细雨落下，点点滴滴飘落发间，朦胧间，看着那模糊的身影，不知为何，红了双眸，许是想起了自己，自己和她不同，虽说自己失去双亲，可好在有师傅他们】

你若真想死，我不会留，有些事，你要想清楚，去了，就没有反悔的机会

【敛眸，扶着阿炎，转身，入阿炎所说，下雨了，下山的路边不好走了，不再去留她，自己不是什么观世音菩萨，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女人，别人的生死在自己眼中，什么都不是】

我不留，你愿意怎样就怎样吧

【说罢，向着下山的路走去】

【空气中弥漫着沉寂，纠缠几分，已然全无气力，强扯出一丝笑意,唇边喃喃道】
死了好，死了就毫无牵挂了
【惨言淡容，已是决然，看着她远去，我也不愿在留恋世间，这一世停在这一刻。豆大的雨滴打落在脸上，身上，很疼】
【世间对我情意淡薄，触及我痛楚，我也不愿牵扯他人。】
【闭上了眼，全身失重，跃然一跳，胸闷气短，只觉气滞喉头，风移影动，眼睫轻阖，姗姗而去。】

【别人的生死，与自己何干，为何要趟这浑水，一手紧紧抓着阿炎的手，虽说雨中，身后人的动作还是感应到，脚步顿住，并未回头】

阿炎，我是不是错了

“姑娘，那边有个茅屋躲一躲雨吧”

【没有说话，跟着阿炎向着茅屋走去，自己是不是不该这么执着，他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能给孩子…】

阿炎，我想有些事，我错了

“错不错阿炎不知道，阿炎就知道，姑娘是个好人”

好人吗？呵呵，还第一次有人这么说

【笑了笑，并未再说什么，滴滴答答的雨依然在下，心却越来越往下沉】

===========结==========

承平五年·冬

[本应一路北上的行程，却凭着那零星记忆和线索，先往蜀中前去。虽然离家将近八年之久，而他来中原的目的，仍旧是恢复记忆之后，谨记的事情，也是必须去做的事情]

[这八年来，墨家一定会倾尽全力来寻找他，但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家人会否放弃寻找一事，是他必须要考虑的事情。而他在冥教，亦不是全无所获，至少荆湖墨家的疑案，他也算摸了个大概]

[虽然他自幼便被祖母定为北玄墨家宗主继承人，更是自幼被尊称为少宗主，墨家祖训，宗主必须由前任宗主指派，而若继承人发生意外，活见人、死见尸，否则不能另选新任宗主，期限为十年。如今八年已去，他就算回到家去，恐怕要面临的困难，重重如山]

[荆湖墨家的疑案如此复杂，若不是他机缘巧合去了冥教，怕也是难以调查出这具体脉络。但是唐门这个地方，他必须去一趟，不为别的，就为了可能会在唐门的墨家黑石]

[如果他能把荆湖墨家的黑石带回北地，那么家里的情况，或许会好处理很多]

【草木春生锁红尘……随着岑寂东奔西跑竟不知年月几何，晴时数花饮酒，雨时赌书泼茶，不知不觉里秋意方漫了眉梢，冬雪已是纷纷落下。】

【自西夏一路南归，也曾绕道雁门关外一睹当年兵戈杀伐被黄沙掩埋的痕迹，意气浓时刀剑吟索，也罢笑问人生一场，何来苦哉，何苦来哉！却终也于刀光剑影里遇着这般的人，偕肩共走，刀剑相通，许是这半生风雪凭祭，枯木也成舟。】

【这般想着的时候，心头莫名被一种名为陪伴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待得回神时那人已是扛着刀念着不知从那里听来的土词短赋摇摆着走远，拖曳的衣角耷拉在地上延伸出一条仿佛岁月难掩的伤，一如其人，心痕不去。】

【垂目望着脚下不知何时铺起来的厚厚一层梅香，脚尖在地上撵了撵却始终没有跟上他的步伐，诚如这雪和梅，皆是迎着冬日的风飘摇二来，却依旧有自己的路要走。】

【他依旧保留着许多与我不同的习惯，譬如烈酒，譬如烟花之地，纵然不尽赞同却也从来不置一词，只在那人前去寻乐之时独自抱伞立在这白茫茫天地里踽踽而行，像很久以前，像许多年前，像从前的任何时候一样。】

【积雪踩在脚下随着一步一步嘎吱作响，在这只有风声和花落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却又莫名觉得本该如此，应当如此。】

【不知走了多久，天上又再开始飘起细碎雪花来，刺骨寒风扑簌簌灌进衣袖领口，冷不防一个哆嗦，习惯性抬手搓了搓，念及少时武艺未精时尚不可自行驭寒，一个人蹲在雪地里固执地对着雪人，在哪白软软的小人儿身上裹上一层红纱，树枝勾连着的另一个小人儿，两人就在冰天雪地里相偎相依，到如今，都被风吹化成了流年。】

【许是骨子里的执拗劲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回忆勾动，当下也不管不顾起来，取下背上纸伞靠在树下，两手挽了袖子便蹲在地上团了雪球一点点堆积起来，可也不知是这手发陌生了还是记忆陌生了，总也堆不出个自己想要的雪人儿来，捏捏揉揉好一会儿，手也早已冰凉沁冷，连着一颗心也似裹着一层寒意。】

果然还是，忘了啊！

【苦笑一声，却是突然孩子气地挥了袖子，手中握着的一团撒气似的丢开砸在那一坨上溅开四处，又再任性拿脚踢了两脚，竟好似一瞬间回到了少年时期，那般的不管不顾，肆意妄为。】

【直到听到身后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方才后知后觉转身看去，耳尖泛着红却不知怎的便不愿再做那个温文懂礼的少年，微撇着嘴挑了眉头将人看着，手指在风中微微颤抖着。】

[长卿山应该是他第一次来，唐门更应该是他第一次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路过了山脚的茶寮一路向上，还有这天上不停落下的飞雪，一切的一切，竟然是那样的熟悉]

[可一旦他开始努力去探索这熟悉的画面是如何出现在自己脑中的时候，脑子里那只原本安静的蛊虫，就会开始挤着脑颅里本来就没有的缝隙，来回穿梭，让他感到一阵疼痛难耐]

嘶……

[这蛊虫，还真是厉害……忍不住抬手按住了太阳穴，越来越受控制的极阴之息开始由丹田出发，逐渐漫到脑颅，带去给那只活跃的蛊虫一阵恰到好处的压迫]

你知道吗？食髓蛊在你的脑子里，与你的脑髓融为一体了，它把他的记忆，过去，甚至是意识全部都灌输给你了。
你能保证，不会和他一样，背叛我吗？

[原本平静的呼吸，愈发激烈，越来越难控制的心悸，叫他在这下雪的天气里竟然满头大汗。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纠结于食髓蛊所对他造成的记忆偏差影响，还是在乎，在乎那一句本以为不会再在乎的“背叛”]

[已经下定决心的事情，他不会更改，但是，这种不甘心，不甘心温翘将他和墨青笙一样对比，对比到“背叛”，甚至自始至终都认为他的那次离开是背叛一样的不甘心，让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

[究竟温翘和墨青笙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他要为一个遥远到可以追溯到春秋时期的一条墨家旁系之人，背负着如此不堪之名……如果不是因为脑子这个充斥着背叛意义的食髓蛊，那么他们之间……]

[可恶！不要再想了。真相不过是让他自己更加坦然和释放，绝不是后悔的回头去诉说明了。按着太阳穴的手掌猛然抓住自己的头，猛烈的抓扣，仍旧无法控制那颗动摇的心。他有些焦躁的甩手抬头，想像四出看看，转移一下注意力，却在抬头的刹那，看见了那个不远处目光一直锁定在他身上的男子]

你是谁？

[冰冷的话语带着压抑的狂躁，异常的逼迫人心。垂在身侧的手掌，真是开始隐隐运气。戒备之心将他整个吞噬，自从出了冥教，所有如此看他的人，都会让他有与之搏命的觉悟。他害怕这些人是冥教的人，是温翘派来要把他抓回冥教的人，抓回冥教继续囚禁在看似光明却暗无天日的森罗殿]

【仿佛困兽的双目，通红、沾染血腥与杀伐，似乎还有些类似于恐惧的东西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蔓延堆积着，让人没来由地随之心中一颤。】

【没有及时回答的他的问题，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将人看着，好像看着一场风的吹佛，又似只是在等着这雪落得更急更深更冷，男子的衣襟随着风雪飘舞摇曳，似乎是在戒备着什么。】

你的敌意，我感受到了。

【他似乎是很紧张，否则正常人不会有这样迫人的气息，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气息，会让人感觉到不舒服，好像只要我说出哪怕一句让人误会的话，他就会立刻扑上来将我撕成粉末。】

可我不认识你。

我只是在这里等待我的朋友。

【雪果然落得越发急了，砸在脸上，微微的刺痛。自树下取过倚靠着的骨伞撑开，缓慢地提着步子试图靠近这个被风雪遗忘的人，脚步很轻，轻的似乎在地上留不下任何的痕迹，直到两人距离越来越近，站在距离那人三步之遥的位置将三遮过他的头顶，同时递过去的，还有岑寂留下的一壶酒。】

要喝点酒暖一暖吗？

[那人风淡云轻的样子，虽然和这急速飘落的飞雪，有着天差地别，但也叫他那骤然崩起的神经，有了些许放松的缓解]

[既然是不认识的人，既然只是等待一个朋友，那么此人如何，也跟他毫无关系。他暂时收了戾气，但是戒备仍旧不曾放下]

[自己的戒备之心，何时这么强烈了？眼前这人明明毫无伤害他的可能，他却仍要戒备。是了，大概是和自己失忆之时、作为墨青艾的时刻，所遭受的那些怨怼吧]

[全心全意的付出，最后换来的是这样猝不及防的伤害。那种伤害太疼太痛苦，所以他本能的开始对所有一切，都有了异乎常人的戒备之心吧？]

多谢。我不冷。

[世间人情之冷暖，给予必将有回馈，这一路北上，任何人的给予，任何人的馈赠，他都不想要，因为他也被那个人长久以来的不信任，弄成了现在这样不相信任何人莫名而展现出的好意]

【闻言漠然瞥过其被风雪刷刮成赤红的眼角鼻间，不动声色收回握着酒壶的手，同时收起撑开的伞在风中抖了抖，将其重新靠放在树下，径自撩了衣袍坐在那堆被自己踢乱的雪人前方，任由絮雪堆满肩头。】
我是一个人，你也是一个人，如果不介意，可以陪我坐一会儿吗？

【也许他需要休息，也许我也需要陪伴，一举两得之事，是这天地之间亘古不变的规律。】

【单手挽着酒壶穗子启了酒塞，浓烈的酒香扑鼻，带着一股子不可违逆的烈性。习惯了竹叶青之温润的喉管也早已习惯了它的辛辣刺激，就像平淡无奇的生活，强行添染了名叫岑寂的杀伐峥嵘，却也能不那么违和突兀。】

这壶酒我也喝不完，这条路你应该也不着急走。

【吊着眼梢将人看着，微微侧着目光看着那人眼中疲惫与警戒，却并不能体会。也许那是一段深刻到骨血的绝望焦虑，可我不曾经历过。】

【如果那是一段故事，我也只是旁观者。】

[他的嘴角不禁浮起一抹很淡的微笑，看着这个奇怪到自以为好像很懂他的男子，因为那“一个人”的字眼，在他听来，十分刺耳。难道人生来，就一定需要有人陪伴吗？既然他选择了孤独，我又何尝不可？]

阁下如此贸然断定他人行为，不觉失礼吗？

[他一心想要快点到唐门，验证自己的猜想，另外尽快北上回家。如今竟然被人贸然说一句“这条路不着急走”，当真是一句自以为是到令人可笑的地步]

[白色的飞雪，簌簌飘落，原本一身苍白如纸的人，在风雪之中，更显萧索和单薄，只是他好像天生不怕冷似的，站在雪里，犹如站在日光之下，只是眉宇间宛若冰川，雪只是让这冰川更寒冷]

[他看着那个坐在雪地上，看似一脸惬意的男子，白雪温酒，颇有闲情逸致，更有几分江湖浪子的风味。只不过这些与他来讲，都是毕生不会体验的行为]

告辞。

[他没有等那个男子答话，拱手一礼，准备转身离去。虽然他步伐不快，看起来也不甚着急，但是这条路所通往的地方，确实是他着急赶到的所在]

如此，是在下失礼了。

【不恼亦无愤，只略显尴尬转了目光在握着酒壶的指尖，有雪缓缓飘落，转瞬化作冰冷雪水消失无宗，正如这大千世界里的我与他，互不相识，互不相知，只一个停留后终究各自天涯。】

【故他是否领会好意，不言说，亦不在意。】

【他鲜活的喜怒哀乐，或许我永远都不会明白，即便有那么一段时间里，我也曾轰轰烈烈地活过，可随着一切尘埃落定，人总是会倦于挣扎。】

阁下请自便。

失言处，还望见谅。

【他选择继续他的路，我也将继续等待这场风月之后的寒夜，说来我与他倒是同样固执。】

【语罢不再多言，对着人微微颔首一礼，复将酒液再次送入喉口，烈酒带着轻微刺痛滑入肝肠，缓缓升腾起一股暖意。】

[直到那声歉意被风吹散，他那紧闭的双唇都没有再开口说出一句话，明明从声音里，听出了一些什么，他却选择了充耳不闻]

[自己何时变得如此敏感？以前的自己应该不是这个样子的……漆黑的瞳仁，犹如深渊，坠入死寂。愤怒是对方言语的反射，他之所以在乎和生气，是因为他真的不想走这条路，还有内心真正不想要的孤独]

[他反抗着这样的内心，执拗的认为那些过去应该舍弃，但是，但是稍有一丝清明时候，他都会被内心深处所压抑的渴望而吞噬]

[干涸的双龙瀑下，满是积雪，破败的乱石之中，埋藏着旷世的机关阵法。明明无人指引，明明不曾打探，他却自然而然的走到了这个通往唐门最近的路口]

（第一次和他说话，就是在这里吧……）

[心中突然飘来的话语，让他猛然一震，只见他抬手抓着了自己的头颅，不可置信的眼瞳望着那在他眼里十分突兀的阵眼——食髓蛊！]

【风新，雪旧，一层层淹没那人离去的脚步声和痕迹，直到耳畔只剩下雪落得声音，天地之间好似鸿蒙之初的寂静，堕入刻骨的萧廖。】

【目光淡淡凝着那一簇被自己任性碎毁的雪堆，渐渐在视线里变得模糊，最后像是随着风的棱角抹去了一切的形状，归于平整，还原最初的模样。】

【如果不去扒开最深处，向来无人知晓这平整指下隐藏着的凌乱不堪，正如不去深究，便不知这往昔，伤成了不可追回。】

【壶中烈酒随着时间一点点入了喉，变成浓烈的纪念攀上脑海神经，麻痹了原本清醒的现在，开始陷入浑浊过往，不可自拔。】

【什么时候睡去的已经不记得，只知道醒来的时候那人踏着悠缓步伐款款而来，乘着一夜风雪。】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