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泉峰】竹林

——承平三年 冬——
瑞雪纷纷，似雁羽鹅毛天降。斗篷紧裹玲珑身躯，携剑艰难登峰。一路呵气涕流，嗽声不闻断。
登高望远，远山冷翠，近处竹林依旧长绿，只被大雪压得愈见低垂。提步再行，一行一呼:“师父~”

［岁暮天寒，一年之末，昆嵛山脉冬日素来料峭，昨日夜里又逢大雪纷至，君儿身子孱弱不胜冬寒，本想让她今日不必习剑，然而思忖之下，又觉冬日清冷寒气于修行内功心法甚有助益，便狠下心让君儿携剑至竹林。］

［抚桐苑至竹林有云磴数百级，立于顶处伏望来路石阶，远远便见一玲珑白影升陟而上，愈到近处其喘息之声愈是清晰。紧抿薄唇，犹豫再三终是硬下心肠。止住欲下阶助她的步子，只朝尚有十来步之遥的君儿伸出手］

“君儿，过来。”

石阶长延，举步维艰。厚靴入深雪，足有八分余。寒风凛凛来袭，身愈战栗。见阶顶人现，不胜欢喜。提步紧促，奈何雪深石滑，至人前不稳，伴之惊呼，立伏地倒下，白雪沾衣，渐濡湿而渗，衣内寒意更甚。
蹙眉咬牙，紧拢斗篷，缓起于人前，唇寒见紫，抬袖出手，入人掌中，柔音微颤:“师父。”

［君儿步步艰难终至身前，然却身形不稳惊呼一声伏倒雪中，松软白雪落其衣襟，显得一张小脸更加苍白。握其纤手，只觉掌心一片冰凉，其唇色青白语出带颤，令得心中一痛。］

［入冬以来君儿身子便有些吃不消，还是要尽早问紫云峰寻一方子调理才是， 这孩子天赋极佳，却是这般阴虚体质，实是可惜。］

［握其双臂将她从雪地里扶起，俯身替其拍净膝上残雪，触之却觉一片湿濡。眉心稍蹙，起身握住她冰凉的手，两人并肩朝竹林深处走去。］

“君儿，可还记得前几日为师所教心法？”

“气走督脉行手阳经商阳，二间，合谷，阳溪，务使气敛入脊骨，呼吸通灵，周身罔间。当之，一者，用心一也，专于一境，不偏、不散、不杂、独不变也，道之用也。”

［语出轻缓，掌心汇气，自掌心注入其身，感之内力稍有散乱单薄，便再引其丹田之气沿督脉上行，按上述心法于周身脉络游走一周，柔和醇厚，暖意渐升。］

竹林静幽，时闻飞鸟借枝而走，积雪迸落，窸窣而响。
温掌附背，气萦周身。依人言，气走督脉，收气聚脊骨。须臾六神通畅，肌骨暖意俱生，回眸喜言:“师父，君儿不冷了。”
长剑出鞘，但闻细吟，秉剑朝前，呈一线。自仙人指路而始，一剑天下而终，统共十式剑招，行云流水而出。
虽气劲有所不及，然剑式衔接得当，刚缺柔补，毫无破绽可言。

［一套心法过后，掌中小手已不复冰冷，随即撤开，望其笑颜，颔首称许，君儿本就悟性极高，稍加点拨，便可悟到其中深意。］

［至竹林深处，她拔剑而立，认真使过一套昆嵛基础剑式，冰雪之中白袍携风，将原本苍劲剑法，使出了几分流水的柔和。这世间柔本可克刚，巧本能敌坚，她若能将“灵巧”二字练到绝处，便可补上她七分体弱的不足。］

“君儿，昆嵛剑法十式看似招式单一浅显，实则千变万化，威力无穷。你且试试将雁飞惊天与昙花一现两招合二为一，后接奈何回眸。”

剑未归鞘，负手持之，自旷地而立，姿如松柏任凛风狂劲，吹摇衣袍。
鹅毛雪花积在发鬓之间，呵气凝起白雾阵阵。已不再惧这寒风冻雪，细闻师父讲授。
思索方才所言几式，转而以竹为敌，提气匀散全身，丹田自守，气海不断。
靴点软雪，腾身后翻，再借力，扶摇直上，身轻如燕间已跃两丈。
举剑为一瞬，双足并合，俯击而下。至青竹低处枝梢，昙花惊现，尖锋斫木急，枝叶横飞间，狠刺反手收剑，刃过竹干，三寸有余。
剑归鞘，沉气而落。

［目随白衣清影提气纵跃，登时离地两丈有余，后沉身力坠，皓腕拧转翻挫，剑锋所及之处积雪四落，枝叶旋绝，复稳落于地，清姿亭立于前。］

［欣慰颔首，心中只念，仅一言点拨便可融会贯通，我这徒儿当真生得玲珑巧心。前去一步，执袖为其拭去额间薄汗，含笑言道。］

“不错，只可惜了这片翠竹。”

承平五年·春

【又是一年春至，久别的昆嵛山苍翠如故，山间点点新雪夹在清澈溪涧间，随风打转顺流而下，别有一番意趣，一披蓑衣在身，行在竹林间，阔别多年，这片竹林也不知在梦中出现几次，而今真切踏上，竟犹不知是真是幻】

【一曲笛声不知何处传来，悠悠落地，只消片刻，却又止歇，只余目目青山，心中忽地便记起儿时诵过的诗句来，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此情此景，不禁欣喜又哀伤】

便是师父见我，也肯定不认得了。

【怔住片刻，捏紧手中之剑，加快了脚步】

【昆嵛山上真是一点都不好玩！一点都不！师父还对我那么严厉！不准我这儿啊那儿的，每天还人家跟着学习扎马步，最讨厌的是还不准我去找哥哥玩！真是坏死了！】

【呜呜，我想爹爹了！还是爹爹最好了，爹爹从来都不会说不许！最重要的是，爹爹还经常带着我去玩，吃好吃的，对我好得很！】

【越想越生气，肉乎乎的小手使劲地揉着身上的小棉袄，直至将它揉得皱作一团方才罢手。圆溜溜的眼睛咕噜噜的转了转，灵光一闪，耶？趁着师父不在，我可以偷偷地出去玩玩吧，反正赶在师父回来之前回来就好了！】

【不过，哥哥是在什么峰来着……小脑袋一徧，伸出小短手挠了挠了自己的脑袋，怎么想不起来了呢？到底是什么峰来着？哦！一下眼睛瞪得老大，我想起来了，是飞龙峰！之前爹爹也带我去过的！顿时有些兴奋，扒着一旁桌案滑下软榻，迈着小短腿就开始往屋外跑去。】

【迈着打着哆嗦的小短腿向前跑着，我望着这一片片青翠的竹林，心里有些害怕。呜呜…我明明记得就是这样子走的呀，可是，为什么我走了很久竹林还是竹林，怎么就走不出去呢！】

“哎哟！痛死了！”

【正抓耳挠腮的想着要怎么走的时候，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都扑倒在地上，呲着牙揉着自己的脑袋好半会，最后干脆什么也不管地直接趴在地上不起来。呜呜……萌萌走不动啦！】

===================以上作废，以下重新开戏==========

承平七年·春

【春光恬旷，天是湛湛的蓝，又经日华梳透云絮几丝，在晴空里袅袅浮卷。以肱为枕仰躺在竹林下，任细碎光斑洒满身，唇间衔草，二郎腿翘得悠闲，视线散漫上眺，翠郁竹梢间依稀嵌着几方纸鸢，被澈澈高风托举得太远，已瞧不清上面画得甚么，又有几名少女娇笑嬉闹声自竹林外徐徐传进耳朵，想来该是那些纸鸢的主人。】

哈欠——

【吐掉草芯坐起来手肘拄膝抹一把脸。李星河怎么还不来，太无聊了，会死人的。】

【蓦地抄过手边的剑撑着地一跃而起，顾不上拍落身上尘土落叶便翻手拔剑出鞘，寒光一摆嗖嗖两声砍下一截同人等高的楠竹握在手里，长剑随意一扔，龙行虎步地练起偷偷从山下学到的枪法来。】

【昨日谷雨，老天爷应景的下了几滴雨，连地面都没湿。院里那颗银杏再尚未察觉的时候已经抽了枝芽，待到恍然时已是满头翠色】

【圣泉峰人数最少，在五峰中居末。这也难怪，通天峰、飞龙峰剑法卓绝乃诸位入门弟子首选。便是退而求其次，入了紫云峰学的一手仁术悬壶济世也可流传江湖。本来圣泉峰的轻功技艺但也适合小儿女，偏又有桃花峰分花剑法唯女子方可修习。剑招不止凌厉，且分外唯美，配合女子窈窕身姿分外引人注目】

【不过圣泉弟子个个性情豁达，并不计较枝末细节，只此一项足可宽慰。习武乃是保家卫国、匡扶正义并非是为争强好胜、逞强斗狠。可惜江湖人多是本末倒置之辈】

【途径竹林见有人练武，练的却不是我昆嵛派的剑法。七尺为枪，齐眉为棍，他这棍法？昆嵛五峰虽然各有剑法，却从不曾习得棍法。棍法当以少林为首。再细一瞧也不太像棍法，这倒有几分像戟】

这功夫谁教你的？

【纵身向前避过棍头，抬手擎住棍身。这才细细打量对方】

【小时候林师叔讲起我与兄长出身，曾言道父亲生前将一杆长枪使得气贯金石，借以锄强扶弱，最是顶天立地的汉子，那样的气概我无法得见，待后来暗自查阅过门派中武学典籍，关于枪法也始终知之甚少，直到上月去往山下办事，才恰巧在途中偶遇一名以银枪与山贼缠斗的镖师。】

【幼年憧憬化作实景展现在眼前，按耐不住心中滋生的念头，再下山便时常找些借口游荡到镖局偷学个一招半式，时间久了，倒也能将一套枪法连得象模象样】

【只是昆嵛素以武宗自居，最讲气脉纯然，五峰之间剑法尚且不相淆杂，更遑说偷师其他门派招式，因此只敢趁四下无人时练习一番，否则落人口实，受罚是小，只怕还有被逐出山门的危险。故而竹杖被人拿住时已自心惊，待看清对方面容更骇得变色，慌忙松开杖身后退两步，朝来人躬身揖了一礼】

弟子见过白师叔。

【幸而措辞是早已想好的，尽管在人目光探究下有些紧张，却还是定了定神】

回禀师叔，这功夫并非何人所教，乃是弟子外出途中曾遭逢一伙山贼作恶，为首之人使一杆丈二银枪，用的便是方才招式，弟子驽钝，虽有行侠仗义之心，无奈学艺不精，险些为歹人所伤，故此一直耿耿于怀，便想要知彼知己，将他招式重新演练几遍，看看能否想出该如何拆解。。

【江湖上使枪的人不多，有名的就更少。陇西陈邦擅双枪，枪长不过七尺。凉州齐云丈八长矛夺命十三枪追魂索命。兖州郦万山金枪重逾十斤一手霸王枪霸劲十足。枪乃王霸之兵，多用于冲锋陷阵，这几位用枪的行家祖上多也是刀兵出身】

你说的那人可是一脸络腮胡须，眉骨处有一道明显疤痕？

【他说的眉目清晰不似作假我却觉得他油腔滑调很不老实，故而用计诈他。】

那一伙马贼穷凶极，劫掠之后并不留活口。江湖中几次围剿却因地形险恶而损失惨重，你能从他手中脱逃实在是幸运的很

【心中也不免怨责:萧、宁、冷三位师兄只顾当自己的高岭之花，任由门徒搅得通天峰乌烟瘴气】

如今可是有了破解之法？

【心中有气，口气自然称不上多好】

【这一番话虽将自己摘得干净，诓一诓师兄弟倒还够用，可若是遇见如白师叔这等有在江湖中有些名望地位的想要追查下去，却并非滴水不漏，因而只拿这理由当做救命稻草，用过一次便不敢再自作聪明，听人问话难断虚实，斟酌了一番，硬着头皮答道】

说来惭愧，弟子并未看清那人相貌。一来当时那一众贼人皆以黑纱裹面，二来，二来弟子与那贼人实力相差悬殊，竟连他身都难以企近，是以也不曾伤及性命，可弟子身膺正道武学，却遭歪邪折辱至此，羞愤无地，难以自宽，故而。。。故而。。。

【话止于此已是满面通红，仿佛真有不尽屈辱，可真相却是，实在编不下去了。两手仍相抱于眉前不曾直身，亦不敢抬起头窥其容色，便只能自他垂下的白色袍摆揣度一二。】

回禀师叔，弟子愚笨，还不曾想到破解之法。

【言迄灵光一现，索性咬了咬牙将身伏得更低】

弟子斗胆，恳请师叔指教！

【他一番话可谓滴水不漏，我出言诈他，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一昧的愧疚武艺不精，只怕换个江湖经验浅薄的就要被诓过去。萧、宁、冷三位师兄向来不屑计谋，教出个奸滑的徒弟】

【适才有言江湖擅枪的极少也都是有名姓的。倘若横空杀出一伙盗匪江湖定会有消息传出】

【我口中马匪也并非空穴来风，他们乃是凉州城外狼山盗匪，为首之人名叫李霸天，人如其名欺天霸地。此人力大无穷，使得一柄厚背鬼头刀。据传此刀乃是由上百鬼头刀熔炼而成，生而有灵。刃齿参差不齐，伤口犹如恶鬼啃咬一般】

【我会知晓此番乃是因为他眉骨处伤疤乃是师尊游一尘所赐。李霸天一伙二十余人落草狼牙山为祸一方，师尊游一尘一人一剑杀上山去。虽然最后跑了李霸天，也轰动武林一时为昆嵛增色不少】

故而……便觉得昆嵛剑法不如那贼人的枪法，不如弃剑学枪……是吗？

【江湖之上最忌欺师灭祖、背叛师门。建元八年圣泉峰梅长苏叛出师门，引冥教入昆嵛重伤了萧师兄沦为江湖笑柄，实乃奇耻大辱】

【由此引及当日一时间怒气勃发，足尖一踏剑柄，剑身弹起抄在手中直指他面门】

我便代师好好“教导”你一番！

【之所以想出这一套说辞，便是怕被人按上个朝秦暮楚的罪名，头顶传来一句“便觉得昆嵛剑法不如那贼人的枪法”，如听惊雷，直叫心下咯噔一声，当下也顾不得旁的，白着面色抬头看他一眼，又赶紧将腰伏得更低，连声音里都有了慌张意味】

师叔明鉴，弟子绝无此心！

【兄长便是这位白师叔座下大弟子，与他虽无甚接触，但对人阴晴无端的性情总是有所耳闻的，之所以求他指点，转移视线之余却多少能想见自己下场，再从他语气中稍一揣度，简直要生出几分壮士断腕的悲壮来。】

【罢了，谁让你跑到圣泉地界做这等有违门规之事，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闭上眼睛缓舒一口气将脊梁挺直，神色间已褪去适才的瑟缩。右手执竹杖，左手覆着右手朝前肃然一恭】

弟子便得罪了。

【话落目色一凛，一手执杖末一手握杖身，运腕挑出三个枪花分刺他两肩胸口。竹杖入手轻飘，同银枪力扫千钧之势自不能比，何况自己又是个半吊子，所求不过仗着一寸长一寸强，尽可能与对方拉开距离。】

【当然，这距离只是暂时的。】

谅你也不敢！

【枪棍一类长兵用起来并不灵便，多是以势压人。疆场之上冲锋陷阵席卷千军讲的就是一个“势”——气势！】

【而他一招未尽便想着退。我大约能猜到他的想法，只是剑与枪不同，剑讲究灵巧，劈、刺、撩、挂、点、崩、截，皆是小巧灵便之术，招式繁多引人入胜。枪本身就重，招式讲求大巧若拙，一开一合尽皆大家风范，故而才称王者之兵】

无知蠢材！

【此时当进不可退。圣泉峰本就极擅轻功，而我天生骨骼轻灵更是深谙此道，自负放眼江湖少有人能比。看着只向前夸了一步，实则已经近在眼前剑锋贴着竹棍滑向他双腕。这剑就是昆嵛弟子用来练功的寻常宝剑，于我来说重了些】

【心中有气便想着教训他一顿。待到近前手腕一翻剑身砸了过去。紧接着剑身倒转，剑柄分磕他左右手肘天井。向前再进小半步左脚为轴转过半周横肘直接撞在他下颚】

手臂无力下盘不稳，再练三十年……

【将手里的剑抛给他，扬手借住落下的竹节在手中耍了个剑花，再度指着他】

别说本座欺负你，再来过！

【镖师大叔曾说过‘人无畏心，战何能胜’，当时听得懵懂，只道我正派弟子当心存大义，明是非，辨忠惘，而自古邪不压正，是以无往不胜，与畏惧之心又有何干？可待白师叔人影欺近，那股气势竟压得人胸口一窒，几乎立时便乱了阵脚，念的是诸器遇枪立败，惧意却如水银泻地般密密实实渗入心底。心有畏惧，如何能胜？】

【唉，镖师大叔，你误我不浅。】

【疾向后退却未能阻其近身，腕上剧痛，双肘酥麻，乃至力贯下颌眼前一黑，连串惊变只在电光石火间，最惨的却是下巴被撞时不及防备，齿关紧阖，将抵在其间的舌尖咬了个实在。颊畔生风，下意识翻掌一抄，入手沉甸甸的，正是自己平日所用佩剑。】

【衬手兵器在握，心下宁定几分，拔剑出鞘，反执剑鞘剑锋横指摆出防御姿态，眼前景象渐渐恢复，却不知是因为疼还是什么，只觉眼眶湿热，才眨两下，竟有湿意自眼角逶迤流出，这，这，这也太丢人了！】

【赶忙侧过头在袖间胡乱抿两下。】

天气有些热，弟子，弟子流汗了，师叔勿怪。

【这一解释更觉欲盖弥彰，可一说话舌尖刺痛，居然有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流年不利。我不过想多知晓些关于生身父母的事，莫非天意都要阻我？】

【一时间气血翻涌，反被这疼痛催出十分气性，再来就再来！青锋一抖瞬而跃出，力聚剑尖，使出一招仙人指路自上劈下直袭其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