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街

【笑语之间进了前厅，几人落座，全院子加一加竟也坐了一桌人。红灯高挂，檐下大雪纷纷，冬意正浓。但个色菜肴上桌，加之饺子腾着热气，正是暖了寒冬。】


(菜都上齐了，今儿饺子有铜钱馅的，谁吃着了可要出声啊)


【青瑶将手中盘子放下，笑盈盈落座，语晏晏说些喜庆话，青玉亦是接了话头去，这丫头跟自个儿久了，半点也不生分，娇俏俏的侧着头与我笑】


(不如谁吃着铜钱饺子，小姐便许谁个心愿好了？小姐，青玉的心愿是今年能少往中原走几趟)


【闻言抿着唇笑，往日里沈管家不在，又有好些账册要人送，这青玉确实一年需走好几趟，将手中酒盏放下，换了筷子却夹饺子，酒气醺人，至于面色微红，点了点头笑道】

好啊，只要力所能及，我都答应，便看今日谁的运气更好些罢。

【还没满月的小娃娃，全身上下都软乎乎的，抱在怀里一不小心就像能捏坏似的。抱着允儿到前厅坐下，大家看一看夸一夸就让奶娘抱回去了】

【全家人围成一桌吃年夜饭，这是多少年都不曾有过的安稳幸福。使了颜色给青瑶，小姑娘点点头，拿着红钱袋挨个发了一遍】

“我家小姐不比慕小姐沈小姐心思细，大过年的不知道送些什么，就只能发银子了，大家都别嫌弃她”

【眸中含嗔看她一眼，等她回了身边立刻抬手在腮上拧了一把】

青玉的愿望也不用等吃铜钱饺子了，我就帮她实现了，明年的账册都给你送吧

【青瑶陪着笑脸直嚷嚷着不敢了，双手捧着钱袋说要给我，隔着钱袋拍在她掌心，放她回座去了。还未出月饮酒还是得少些，之前的蛋酒已经足够了，这会儿只能喝水了。夹起饺子咬了一口，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暮归快也夹一个，说不定就到你碗里了

【厅内笑语盈盈，许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戈壁气候严寒，窗外扑簌簌的鹅毛大雪更衬得屋内一团暖融熨帖。】

【连饮了几杯，便觉脸上有些热辣辣的。也是许久不曾喝酒了，量都浅了不少。一厅热闹，偶然笑着应和，皮囊终究是活在人间的，这么长时间鲜少觉到的一点欢愉，也是弥足珍贵。胸腔里也被酒灼得厉害，忽然听昀华唤了一声。】

【回过神，便也提箸夹了一个到碗里。乔儿听说饺子里有铜钱，谁吃一个便凑近了只盯着那饺子看。倒比她自己吃还紧张。将小团子拢在怀里，一双水灵乌溜的黑瞳正瞧着自己，还催了催】

“姨姨快吃！”

【向她弯了眉眼轻轻一笑，低头咬了一口，满口鲜软馅料，牙却是被个硬物碰了一碰。垂目看去，剩下的那半个饺子里明晃晃一颗正是枚铜钱。将铜钱捡出来，倒是团子先拍手】
“暮归姨姨吃着铜钱了！”

【见团子这样欢喜，伸手抚了抚她柔软发顶，讨了这彩头，便举了杯向众人微笑道】

借了各位的福气，暮归先干为敬。

【团子与重光眼巴巴的瞧着暮归，两双晶亮的眼睛中期待十足，见果真吃到了铜钱，两个小人儿高兴的手舞足蹈】


【放下手中的银筷，亦是笑眼眯眯的样子，端一杯酒，一饮而下。直觉得暮归的性子也越发爽朗了些。青玉递上一盏茶，抬手接过轻嘬一口去去口中酒味，手指抚过茶盏清釉，笑与昀华笑】

想来来年咱们都要沾一沾暮归的好运气。

【说罢笑意盈盈，与这结识不算太久的姑娘相看，兴致高以至于酒未醉而微醺，一手撑着头，侧首抬眸，一方青玉自腕上落到袖中去】


这昀华大了，我都管不下她，暮归想要什么，尽管说，我可也享享做姐姐的感觉

【年夜饭求得就是一个热闹，暮归吃到铜钱得了好运，一桌子人说了几句吉祥话，瞧着最开心的却是重光和乔儿两个孩子】

【暮归就坐在我右手边，两人挨得很近，稍微一伸手就握住了她的手】

可别因为我不能喝酒就不分福气给我啊

【云荒已然带了几分醉意，轻轻捏一下暮归手心，眉飞色舞的跟她使眼色，可不能便宜了云荒】

瞧瞧这人，自己小气还说我不对。暮归别跟她客气，想要什么，往多了说，把你穆姐姐的那份儿也带出来才好

【一室暖融，不知是屋里炭火太旺，还是喝的急了酒意有些闷头，言笑间脸上也是热腾腾的。】

【这一桌人把盏言欢间，每人都是笑着的，云荒带了醉意，眼神却一样诚热。自己有多久没认真活过了，云荒和昀华，团子和允儿，还有青玉青瑶，这几个月与自己日日相伴的人，都那样好。只是自己一定还要纠缠在过去里，不愿去接触人间烟火的暖意。】

【去岁今日，今岁今朝，早该放下了。】

【左腕被昀华轻轻握了握，闻其笑言不觉弯了唇，又倒了一杯酒】

我的心愿，是咱们大家都日后都诸事顺遂，喜乐安康，再无烦忧。

【仰首饮了杯中酒，胸口里也是热辣辣的，垂了眸片刻，笑道】

若说想要什么，两位姐姐可不许嫌我贪心。

【乔儿正凑在一旁好奇盯着那铜钱，伸手将她拢在怀里】

我想给咱们的乔儿还要穆姐姐的允儿当干娘。

【不知这要求会不会太不知深浅，正值酒热便也顾不得许多。世间有这样多美好，便如怀中稚纯团子仙童般的面容，我不要再浑浑噩噩的过下去。】

【倒也是心系旁人的好孩子，如今全身而退安居一隅，乔儿乖巧允儿也呱呱落地，生活平顺，本也无甚烦忧。抚着额头嘟囔一声】

没人帮我看账册，我可烦忧的很

【是啊，日子也就剩下这无伤大雅的小困扰了，京城已远，往事亦远。】


【说起允儿下意识的四顾找了找，而后才想起是奶娘抱走了，昀华与我，情义并非只是知己而已，彼此付出的真心绝不少，推心置腹。若是允儿，她定然说送人也可，但涉及乔儿，还不定她乐不乐意呢】


【当下也没回话，含笑瞧了身侧这被红衣衬的出尘的……少妇，她这辈子也就只同我这般好了，我自然顾及她的意思，当下一笑，将决定权留给她】

我没意见，听昀华的


【暮归来的日子虽不长，但人儿是真真的好，重光与乔儿也喜欢她，不知不觉间，处起来也似家人，干娘甚的，昀华和孩子喜欢便好，多个人疼，我素来没意见。】

【起初是不喜欢暮归这个人的，在吐蕃重逢时愿意把她带回来只是一时好心，也因为当年的短暂相处觉得这个人不讨厌，可要说喜欢却是不可能的。后来知道了她的伤从何而来，是有些看不起的，狠不是错，但狠错了地方就可笑了。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却又有了不同的感受，特别是最近两个月看下来，她似乎已经放下了过去的那些事，如此甚好】

【允儿才那么丁点大，没什么可听取的，乔儿倒是真心喜欢暮归。与云荒交换了个眼神，知晓了彼此的想法，遂冲着暮归点点头】

好啊，多个人疼我儿子女儿，我拒绝什么呢

【捏捏乔儿的小脸蛋，正要教她喊声陌娘娘，忽然觉得有什么响动。蹙眉细听，抬手指了指门外】

你们仔细听听，仿佛有人在敲院门？

【大年夜的，会是什么人呢】

【不意两位姐姐答应得这样爽快，心下欢喜。这一双儿女，日后必定当做亲生骨肉一般爱护其周全。将团子抱在怀里吻，正要哄她喊娘，却似乎听到什么声音。】

【昀华一说，引大家一时静了下来，凝神听去，果真有叩门之声。力道虽不大，寂静雪夜里却是越发清清楚楚。】

【这个时候有人上门，会是谁？在此数月，对昀华云荒也了解不少，应不是她二人亲友来访。见众人面上也是有些意外，显然来者不速，当下多了三分警惕。】

===结。

==接上==

【除夕这一日，天气正是清朗，难得连吐蕃也下起了雪，虽说这原野一片洁白倒也是好看，不过可算是苦了自己这个赶路的人。暗暗叹一口气，身上的披风还带着刀痕血迹，拉了拉手臂上的碎布包扎。】

【昀华的留书自己倒是看到了，但无奈她也不曾留下确切之所，手下的人也是查了许久才查到位置，本想和昀华相处不喜有人打扰便只身上路谁知教中有人走漏了风声，倒是被仇家追杀了一路，虽说都是些小罗罗却也架不住人多，突出了重围却也在胸口左臂各留了一道口子。】

【简单包扎便上了路，又遇到下雪难免起了热症，这一路倒是狼狈，不过好歹也算是到了，虽说已是天黑了有些时候。看着面前的院门，翻身下马，拍了拍马鬃，上前叩门。】

【初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再看众人神色，竟真的是有人到了。把知道我与云荒所在的人想了个遍，一无所获，究竟是谁会在此刻到访】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就这么把人晾在外头总不是办法，凭他来的是什么人，还怕他不成。定下心神对沈管家笑】

麻烦您去看看，是什么人来了

【沈管家应一声好，离座出去了。心念一动，瞅着暮归问了一句】

不会…是来寻你的吧？

【昀华与云荒眼神交换间，显示来人非她二人所熟。除夕雪夜的不速之客，总不免让人多几分疑心警惕。管家应声去开门，众人也是一时静然，只待看来者是谁。】

【数月相处，早已将这屋里的人当做亲人一般，当下把乔儿拢过远离门的一侧以防万一。又向昀华道】

允儿屋里只有奶娘么？可要叫青瑶青玉先过去。

【说完了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担心得过了头，只是两个孩子这样小，多几分谨慎才好。忽听昀华这样问了一句，心下一怔，时隔这么久，还不肯死心么。垂眸间袖中手指扣于掌心，不自觉用力。终究还是平复了心绪，抿去心头一丝怒恨，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冬风惊雪，树梢颤动，积雪滚落，坠地无声。】


【几人相觑，皆不知来者何人，倒是昀华一说可能是找暮归，她面上神色未曾错过，见她竟有些担心，放下手中茶盏，揉了揉额头，复又安抚一笑】

不过是个客人，紧张什么。

【由暮归往日言中所知，那男人并非善类，但我二人虽偏居此地也不是从此叫人好欺负。坐而未起，只顺了顺衣袖，与重光先道】

重光去陪弟弟玩好么？青玉青瑶留下，你两也坐。


【沈管家掌着家业，为人谨慎圆滑，不管来着是谁，由他出面最是妥当。远远传来沈管家问话声，团子倒是自在，指着糕点嚷着要，故而又执起筷子来，喂了一口桂花糕去】

【不多时便有人来开门，看来人衣着年岁多半是个管家。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深怕一身的血迹和血腥气子吓到来人，满怀歉意笑道。】

路上赶得急，除夕之夜不告而来，叨扰了。

无碍，敢问公子为何而来？

我姐姐可能住在府上，前些时日她不辞而去，我心中担忧便来寻她。

敢问令姐……？

家姐姓穆，名昀华。

公子先随我进来吧。

【有小厮上来牵走了惊帆，拍了拍马鬃安抚片刻才和管家走进院子里，院里回廊上梅花开的星星点点，幽香四溢，想来昀华在这里过得也不差，到让自己放下心来。想来这日子她腹中的胎儿也该平安产下，想起前段时日手下人送来的信便面上一柔。】

【进了正堂便看见坐上三个女子，其中一袭红衫眉目如画的正是自家心心念念的昀华，另外两个女子，有一位不曾见过，另一位倒好像有些眼熟。看她们神色凝重倒一时间不知要怎么开口，只好摸摸头叫了一声】

昀儿？

【门开时带进零星雪片，屋外的风还真不小，先越过屏风的却不是沈管家，看到来人时不免一愣】

是你？

【当日从冥教离开时已留了书信给他，让他不必太过挂心我的安危，我自能顾好自己。隔了这么久才招来，该是手下刚查出我的具体位置吧。年轻时仿佛和云荒说过我家里隔壁有个小我两岁的弟弟，时常吵着说要娶我，不过他二人此前却不曾见过】

【实在想不出他到底为何来此，他的手下既已经查出我所在，必然也知晓我的近况，何苦还要他自己再跑一趟。兀自沉浸在自己的疑惑里，小九就这么被晾在厅里，全被自己忘了】

【来人进门，带了些微风霜寒意，嗅于鼻尖便扫淡了方才的酣暖酒意。打量其人，觉有些眼熟，虽记不得究竟是何时何地见的，却是一下即认出他是不开道的人。心下先生了三分怒意，只是一时隐忍未发，看他意欲何为。】

【这人倒似并未认出自己，却朝昀华而去。他跟昀华......？】

【看昀华的反应，显然是认得他的，神情却是意外一愣，并无言语。寂静一时，脑子里忽然闪过允儿啼哭之声。自从在吐蕃遇上昀华，只知其有了身孕却不知是谁的骨肉，昀华也是只字未提。观那男子神色，难道......】

【这几月昀华怀孕生产的辛苦自己是看在眼里，这人此刻居然还有脸出现，三分怒意腾地化作满怀火气。四下一扫，正见一旁小几上斜搁了云荒素日所携的裁云剑。起身间顺手横抄了那剑柄，抖腕脱鞘，身形已如离弦之箭朝男子弹去，剑光直取其喉颈】

无耻之徒。

【拿帕子擦了擦团子的嘴角，再抬眸之时便见男子踏雪而来，人未至而血气先行，由此微微皱起眉来，来人带伤，是否也会将外人引来？见他言语之中几分熟络，却是与昀华而言】


【微微挑眉看向昀华，正想听她说道巨细，暮归却一挑剑锋便直击而去。我与暮归也不过一手距离，本是一抬手就能拦下她，但思绪陡转之间却又任之。】


【好似是有心旁观，颇有几分敲山震虎之嫌，指腹描摹着茶盏上的青釉，笑意淡淡】

来者是客，暮归别伤着人了。


不知公子家门何处，来我寒舍有何贵干？

【看昀华表情微愣倒是心中一苦，显然自己寻到这里来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了吧？不过显然自己也算是习惯了，不说也罢，微微斟酌，正想开口。】

那日你不辞而别…

【话还未说完便见蓝衣姑娘反手抄剑，直点自己喉头倒是心下一惊，说是自己莫非什么仇怨结的太多，这下得罪道昀华身边的人上了。当下纵身后跃，反手抄起后腰上挂着的箭弩横在胸前一挡。】

【不过毕竟身上还带着伤，一时间手臂上快要愈合的伤口迸裂开来，红色的血点顺着手指滑落到地上。面色却不改，嘴上对着替自己口头上解围的姑娘道歉。】

多谢姑娘。

不过不知这位姑娘是何意，怎么才见面便这般…

【看了看地上的血迹眉头也不曾皱一下，略带歉意对着三位姑娘说道】

除夕夜里让诸位见了血气，是在下失礼了。

【这边还没想明白，那边暮归不知怎的却突然出了手，这还是第一次看暮归动真格的。何人能让暮归如此，难不成让暮归自毁容颜的负心人，竟是九弟？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可怕的巧合】

【能在冥教混出地位的杀手，身手自不会弱，并不担心暮归会否伤到他，却转头去看我的小乔儿，唯恐吓着她。谁知小丫头非但不怕，还晶亮着双眼看厅中二人打斗，不愧是慕云荒生出来的女儿，胆子忒大】

【果然两人打了没两下就分开了，熟悉的血腥气比方才更浓重了几分，拧眉看去，小九手指下方几点殷红，格外刺目。当下也顾不得与她二人解释，起身离席到他跟前，顺着指尖往他手臂上看】

伤在哪儿了？

【只顾着看他的伤势，全然忘了自己还没出月身子没有完全养好，刚才起的太急这会儿竟娇气起来，脚下一软险些站不住。扶桌坐下，推一把尚处在云雾里的暮归】

暮归帮我瞧瞧他的伤要不要紧

【云荒这些年越发有大家气度，可一想到这气度指不定是受了那人影响，便气的不行，可又没办法发泄出来。轻叹一声，向云荒解释道】

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邻家小弟，就是他了

【这一剑去势又快又狠，倒不知自己也有这般杀烈的时候。男子纵身后跃间以箭弩横相挡，剑锋斜擦而过，与弓柄划出点星火花，化了寒夜雪意。错身间血腥之气扑鼻袭人，自己一时怒极竟没注意到这是个带伤之人。反手以剑锋横扫其面，不过虚晃一招，见那人已仰身退开，冷哼一声，收了势挽剑于身后，负手退回昀华身侧。】

【男子躲闪虽见狼狈，言语却是周全稳妥。只见昀华急急起身，险险竟没站稳，显是对来人关切异常。扶了她一把让她坐好，更是疑惑这男子与她究竟有何关系。正发愣时，却被推了一把。】

【听昀华所言下意识本要拒绝，平缓片刻倒也心绪倒也静了下来，到底昀华不是由人欺负的人，这般说总有她的道理。抬眼瞅了那人一眼，男子已进了屋，正停在昀华几步之外，淋淋漓漓滴殷红滴了一道。】

【终究不忍见人重伤，叹了口气抬手叩了其脉，片刻即止，回身向昀华道】

血气不畅，兼染风寒。无大碍。

【顿了顿，又道】

但若再不仔细养着，这条右臂就别要了。